远处黑夜下的点点繁星,闪烁着点点黎明的契机。
现在是暑假,天气闷热。城市不同乡下的是,汽车的轰鸣取代了蝉鸣,晓星不喜欢这些。他想去他阿婆家,他是在那里长大的。
阿婆居住的村子叫梓里,四面环山,中间星星点点的几座小屋,像极了《济南的冬天》中的济南,被四周的大山像双手般的捧着。早些的时候,梓里村发过一次大洪水。暴雨下了三天三夜,冲走了梓里村的寂静与安宁,也冲垮了晓星一家的美好。那时候晓星才一岁半,晓星的阿公和爸爸为了救出困在屋里的晓星的妈妈和晓星牺牲了。那一年,也是妈妈选择到城里生活的第一年。
梓里村有个梓里小学,地方不大,六个年级总共六个班,只有三个老师。年迈的校长为了保障学校的设施完善,亲自加固了教学楼,以至于梅雨季节学生不会因为下雨而停学。教学楼前就是一个不到两百米的操场,中间立着根高高的竹竿——这是校长从山上砍来的。这便是他们升国旗的地方。
晓星在这里上到五年级,这个学校陪伴了他五年。这五年里,晓星虽然算不上成绩最好的,但也是班上受欢迎的同学之一。他结交了许多好朋友,每天放学一起玩耍。
小小少年,没有烦恼。村里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阿婆家的大黄狗,学校的老师,村口年逾古稀却老当益壮的老大爷们,造就了晓星的童年。
晓星的妈妈第一次回到晓星身边,是在晓星五年级的那个暑假。家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女人的身影,身上的香水,手上提着的名牌包包是晓星不认识的。晓星陌生地从口中叫出“妈妈”两个字,便被这个女人带到了城里。在城里,晓星见到了不一样的生活:没有了大黄狗,没有了亲切的校长和老师,没有了那些老大爷们。城里也有一些村里没有的经历和事物:晓星没见过电脑,没见过手机,没去过大超市,更没见过比梓里小学大十几倍的学校。那拥堵的车站似乎要被人流挤塌,那高空白皑皑的云朵似乎要被大楼摘下,那美好的适应感似乎快要被幸福吞没……
晓星和他的妈妈在一座高档小区里生活,也是安静祥和的。妈妈平时白天要上班,便留晓星一个人在家看书,玩电脑。直到一天,那令晓星害怕的钥匙转动的声音在门缝中慢慢响起。晓星明白,妈妈白天是要上班的,不可能突然回来。他便呆呆地站住,看着门慢慢被打开,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孔出现在晓星眼前。
那男人戴着个厚厚的边框眼镜,乍一看似乎有点斜视,但是又感觉不是。相貌平平,没什么特色,却引起了晓星的恐惧。
“哟!你就是晓星吧!”那男人朝晓星打了招呼。
晓星更加害怕了,奇怪,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晓星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地往房间里走。
“你……你是谁?”
那个男人似乎察觉自己吓到晓星了,便想用笑声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哈哈,别怕,我不是坏人。”
晓星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这笑声没有缓解气氛,反而让气氛更加怪异起来。可是他还不会用智能手机,没法向妈妈求助,只能看着陌生男子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那男人似乎有点心急,突然冲晓星喊了一句:“晓星,我是你爸爸呀!”
爸爸?晓星记忆里虽然没有爸爸的模样,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他的爸爸,这是他不用思考便能得出的结论。
那男人无奈,只能再三解释道:“晓星,别怕别怕!我真的是你的爸爸!我是你的继父!”
继父?晓星不再向房间内靠近,妈妈并没有向晓星提过什么继父,却还是放下了警惕心,又呆呆地站住了。
突然,继父的手机响了,继父连忙掏出手机。对方声音很轻,但是晓星仍能分辨出那是妈妈的声音。继父在手机这头不停地“对”“嗯”“好的”,接着便把手机递给了晓星。
晓星缓缓接过手机,放到耳边。
“喂!晓星啊!我是妈妈!别害怕,这个呢,是你的爸爸,他是特地过来照顾你的。晓星要听爸爸的话,妈妈一会儿就下班,知道了吗?”
晓星沉默。
继父看看晓星,便从晓星手中接过手机,对电话那头的妈妈说道:“看来还是有点生疏,没事,我可以和他聊聊天的。嗯,一会儿见!”
继父转身正想和晓星再聊几句,却发现晓星已经回到房间了。房门紧锁,只剩一人。
继父无奈地敲着门,对门内头喊道:“晓星啊,不要害怕,出来陪叔叔聊聊天,叔叔有什么做的不够好的,或者哪里晓星想去玩的,都可以吩咐叔叔的。”这个男人为了接近晓星,决定把爸爸改成叔叔了。
晓星内心复杂,只是一遍又一遍喊着:“你不是我爸爸!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傍晚,妈妈下班回家了。刚进门,便是黑暗中一丝发着光的烟头。妈妈明白了,径直走向晓星的房间,正想打开房门,却发现房门已被反锁门。妈妈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门:“晓星?快出来吃晚饭了!”
这确实是晚饭,但是当挂在墙上的钟指向九点时,晓星早已带着泪水进入梦中了。梦里,他又看见了奶奶的温柔祥和的脸,但却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抹去了面孔。这个男人便是他的继父。
妈妈无奈,缓缓地走回门前,打开了客厅的灯,看见了他的脸。妈妈并不理解,为何晓星的反应是这样的。晓星是个缺少陪伴的孩子,这一点,是妈妈这一辈子也很难察觉的。那个男人掐灭了烟,对她说道:“女儿快要放假了,让她来陪陪晓星吧。我知道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有点难,以后慢慢来吧。”
她点了点头,抱住了他。
如果说梓里村有什么真的让晓星难以忘怀的,便是阿婆了。晓星是阿婆看着长大的,自然没有缺少阿婆的爱。但是晓星却始终想不通妈妈为何会风尘仆仆地从城里回来接他,然后又风尘仆仆地把阿婆留下。
这是孝敬?至少晓星看来不是。
晓星还小,并没有经历过这些。
当第二天的阳光撒向晓星房间的时候,晓星明白了眼泪是没有用的,他想回去找阿婆。他太想梓里村了,太想大黄狗了,太想阿婆了。
如果轰轰烈烈是用来描写青春的话,那么晓星这个举动一定会引起警察的关注的。
那熟悉的关门声一过,晓星便得到了信号——妈妈上班去了,家里一定没人。
晓星望向了家中的时钟,那指针不偏不倚地停在数字8。
带着这份真挚,晓星出发了。
远方的家,静静地靠近彼岸,留下点点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