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血惊
夏季的傍晚,夕阳赖在远处的山峦边似乎不愿下沉,宇复吃过晚饭在自家院子里散步。突然有人敲响了大门,两位仆人跑去开门。门一开,宇复看到一个人飞快地进入,直奔主楼。
谁?来我家做什么?
宇复迅速追赶,跑进屋子瞥见一团黑影消失在了二楼的拐角。他连忙上楼,刚才的人影却早已不见。宇复走进一间间房间检查,始终没有收获,最后他来到了父亲的房间,决定和父亲讲一声。
他敲了敲门,没有应答,但宇复知道父亲一定在,这个点是他老人家专门用来写文章的。
宇复紧张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他想破门而入。出乎意料的是,门竟然没有上锁,宇复冲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父亲。
窗户大开,晚风灌入房间,宇复感到后背发凉、发紧。
刚才那个人······
记忆·帆时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
我似乎能看见一个别人看不见的人,一个女人。她留着深红色的长发,经常出现在道路的尽头,似乎一直在看我,但等我走近时她又消失了。
儿时的我与长辈们讲过,但所有人都以为我在开玩笑,只是回报我一个一半怜爱一半不屑的微笑。
有一天,那个女人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我叫间案。”她的声音出奇的温柔。
梦中的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她。这个叫间案的女人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脸上荡漾起一阵唯美的笑容。好像这笑有魔力一样,我开始觉得头晕,接着腿软,整个人慢慢滑了下去,脸也离开了她的手。
然而在我瘫倒在地上之前,像被定格住了一般,我的身体维持在将倒未倒的状态,于是间案顺势再次把手贴在了我的脸上。我感到一阵迷糊,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然而至:“你叫我女王就行。”我觉得自己处在昏死过去的边缘,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没有理睬她。她却很执着似的,手在我的脸上贴得更紧了,带有麻麻的刺痛感。
“女······王······”我从牙缝里费力吐出这两个字。
最后的画面,是她再次绽放出的冰清玉洁的笑靥,随后我的视线和意识仿佛被抽空,只剩下一片令人恐惧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那只手不大,但很凉,也很有力度。接着恢复的是我的听觉,声音先是飘渺如虹,后来越发清晰:“我将赐予你,预知的能力,开锁的能力。从此没有什么,再能困住你。”这音色似乎有点熟悉,正当我努力回想的时候,有寒凉的液体划过我的喉咙。
听觉和视觉再次一起消失,那个人好像突然蒸发一样。但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挣扎着想让自己睁开眼睛。
我终于真正醒来,但我不再是我。
我沉睡了多久?多少年?!
上一段记忆,我还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童,穿着简单的粗布衣服。
现在我看着自己修长的双腿,抚摸过身上的长袍,它质地光滑,边缘打着金色的缎丝,绣成繁复的花纹,我下床站起,灰蓝色的长袍翩然滑下。四周墙上有突出的手型雕塑,手心里是一小团火苗,作为唯一的光芒,它把我的长袍照得似乎泛起了幽幽的蓝光。
墙边有一张木桌,上面有一面圆镜,它的背后雕刻着鲜花般的图案,做工精良,摸起来很舒服。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我现在多大了?模样像一个成年人,十七?十八?或者十九?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放下镜子冲了出去。
一片白色的世界。
我刚才的房间仿佛与世隔绝,像白色大海上的一座孤岛。这片白色有尽头么?我大步向前奔去。
远处出现了红色,我把它当作希望,向着希望跑去。
原来那是一堵墙,后面还有一堵黄色的,两者间的空隙似乎引诱我往里走。
最后我进入了一个大房间,像一个店面,但是空无一人。
眼前只是齐整的桌椅,但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一扇木门的形象,上面还镶嵌着红宝石。我一边朝里走一边回忆,我觉得自己以前没见过这样的门,但它就是出现在了我脑中。
空气里开始有了苦味,接着越来越重,是草药的味道,缭绕在我的鼻翼,但是让我停下脚步的并不是气味。
我看见了那扇门,有红宝石镶嵌的门。
刚才的我,准确预知了一分钟后见到的事物?
我忍不住想知道门后面有什么——这也是我唯一的选择——我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并不能按动。
真不幸,它锁上了。我弯腰看着钥匙孔,心想只有拿到钥匙才能打开。我用拇指拂过锁眼,不可思议的是,它开始放出淡淡的蓝光,像极了我身上华美的衣服的颜色,而我,似乎也明白了锁的内部构造······
我闭上眼,掌心与锁眼相对······
咔哒一声,我回过神来,按下门把,门开了!
带着对自己能力的惊奇和惶恐,我开始打量这个新地方。
是一个与我沉睡——我姑且这么认为——的房间差不多大小的地方,只是天花板低了很多,使得一个平常大小的柜子显得顶天立地。柜子前站着一个人,一个红发女人,她背对着我,专心地照料着面前的几口小锅。火烧得不是很旺,但也时不时有火舌鬼魅般地窜出来又瞬间缩回去。锅盖起起伏伏,带出一阵又一阵的苦涩。
女人转了过来,我看见了她很美很迷人的微笑,但这笑让我的胃一阵紧缩,之前的记忆像黄昏时分的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我的左手紧抓门框不让自己倒下去,右手不由自主地握拳,手心的生疼让我保持来之不易的清醒。
心里浮出一个名字:间案。
我终将知道你的身份,我终将回到我的世界。
记忆·宇复
我的人生从我父亲去世那天起改写。
我出生在一个很老很老的小城,我们家族——绎摩家族已经在这里延续千百年了。我的父亲,作为掌门人,自然是这里的风云人物,也基本有一手遮天的权力。我没有母亲,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我更懂得父亲对我的疼爱,但是他时常严肃,尤其是工作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层若有若无的雾,让我和他若即若离。
从我有印象起,我就将父亲的工作等同于“写文章”,我知道他每天有固定的写文章时间。为了避免自讨没趣,我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不在那个时间段打搅他,是的,那好像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但父亲究竟写些什么、写给谁看,我都一概不知。
同样一无所知的,还有我们家族的身份。我当然问过父亲,绎摩家族在世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只告诉我我们是很神圣的。除了我们家有一幢整座城最大最气派的宅邸,除了出门时受世人尊敬——由于父亲一直接济穷人,千方百计找珍稀药材为人治病——我感受不到“绎摩”这个姓氏带给我的好处,更无法将它与“神圣”相连系。我曾经一度怀疑,我们家族以前辉煌过,比如替帝都的君王征战立功什么的,后来衰落了。当年少懵懂的我把这个幼稚的想法告诉父亲时,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就像冬日灰白欲雪的天空一般杳冥,他警告我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想当然地发表自己的愚见,不过最后他向我保证,终有一天,会告诉我所有有关家族的秘密。
我原以为,我会和相依为命的父亲一直保持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
十八岁那年,父亲在家中被人刺杀。
我至今不忍回忆他最后的容貌,但那场景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成了我的梦魇——父亲的眼睛半睁开,似乎将要合上却又不甘离开人间。
当时我难过地将他抱在我的怀里,看着窗帘如鬼魅般随风而摆,桌上摊开的书的书页被吹得哗哗响,黄昏的风无情地吹凉了父亲的身体,吹走了我的天下。
我觉得自己要发疯要爆炸了,不顾家仆们的呼喊,我冲向大街,一路向前跑,跑过大街小巷,拐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角,一座座房屋在我身边向后退去。这一大片区域被称为“西街”,因为我们家在这里,西街一直是这个小城相对比较富裕的一块,也算是权力中心,这里建筑的雕梁画栋在不久前刚被漆成朱红色,那是父亲策划的,他希望这样能让古老的小城看起来多一分活力。而现在,漆还未干,父亲却······
我接替父亲成为新的一家之主——家里也就我们两人。我告诉家仆们父亲的房间要保持原样,我亲自关上窗与门,很久都没再进去过。
父亲死后三天,我收到了一封信——
绎摩家族的血脉,我是你未来的女王,我叫间案,五天后我会在一片草地上与你相会。
五天后的晚上,睡梦中我的确看到了一个女人,但仅此而已,我回忆不起梦中的更多细节,我在人间的记忆也告一段落。
可是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情,因为我醒来时,已经不见了我的房间,我们家的房子,我躺在一片枯草地上。
无边无际的草地上,据我大概二十米处,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晨光使他们的身影蒙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等等,见过的,那个女人我似乎有点朦胧的印象,还有她的名字,叫······
一时间回忆不起来,倒是想起一个称呼:女王。我无意识地叫她:“女王?”她笑了,拍拍旁边男人的肩,转身离去,我注意到她没走几步就消失了。
什么情况?我想用力地眨眨眼看看清楚,那位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子开口了:“我叫帆时。”
我只能看着他,等他还会说什么,可是没有。
“这是哪里?”我打破寂静。
“月雾城堡,欢迎。”
他举起手,轻转手腕,一阵蓝色的光芒闪现,光芒散去后手上多了一只杯子。
“喝了吧。”他递过来,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可能他觉得这样更显真诚吧,但不知为什么,我从他的眼里读出悲伤。
杯中是明晃晃的橙色,反射着不刺眼的阳光。我小饮一口,微苦,但不是那种缠绕舌根化不开的苦,我的身体也没有出现任何异样。我瞄了一眼那位叫帆时的男子,没来由地对他产生好感,于是我抬起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