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偎依在Sam的怀里,睡得很早,但又睡得很不踏实,总是惊醒,却又找不到原因,心里总有股不对劲的情绪在翻江倒海。
“要不,我给你念一段文章吧。”Sam说。
他这次带来了两本书,一本是法语版的《追忆似水年华》,还有一本是英文版的《月亮与六便士》。
他告诉我,失眠的时候,只要一看《追忆似水年华》就可以立刻安睡。
果然,他用法语开始念,虽然我听不懂,但他轻柔的嗓音太过于让人沉醉,所以还不到一页,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们准备去看住院的老叶,Sam去对面的麦当劳买芝士牛柳蛋饼和咖啡,然后我就被停在楼下的一辆卡宴拦住了去路。
此刻,副驾上正坐着怒目圆睁的何豫,一袭风衣,活像是来找我讨债的。
我一阵胆寒,虽然,我不是特别怕他,但是,我害怕他会跟老何告状啊。
“你胆子很大啊,回来几天了?还不肯回家?!”何豫恶狠狠得摔开车门,骂骂咧咧得说道。
不得不说,何豫结婚后,跟我爸的样子是越来越像了,至少,现在发火的样子挺像。
“哥!”我皮笑肉不笑。
“别叫我哥,你是我哥,行吗?那个小老外呢?!你让他出来!”他东张西望。
怪不得我昨晚会心神不宁呢,原来一大早就会遇到他啊。
有时候血缘真的很奇怪,小时候,只要是何豫快要生病了,我前几天就会感到不舒服,吃饭没胃口,睡觉不安生。他结婚办婚礼的时候,我也紧张了好几天没有睡好。有一次,他跟嫂子吵架,出去喝酒喝到吐,搞得我也头晕了好几天。因为有他,我才会觉得,世上还真的有心灵感应这么玄幻的事。
那么,他昨晚应该是生了很大的气,我才会那样心神不宁。
“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你住的这家饭店,我们家是有股份的,你不知道吗?要不是三少爷看到住客名单上有你的名字,我都不知道你从莫斯科跑回来了!”何豫一副气急败坏得样子。
三少年名字叫谢杉,是何豫的同学,我忽然间想起了这家饭店前台那个对外公开的经营许可证上,写的法人代表就是这个名字。
我扶额,失策啊!
“赶紧给我回家!”何豫估计懒得跟我废话,直接上手将我拖进车里。
“我不要!”我铁了心要等Sam回来,假如要走,我也要跟他一起走。
一只手环过来,把我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先生,你这样对女性真的不礼貌噢。”
“噢,哦,对不起哈!”何豫赶紧道歉,三秒后:“不对啊,你是谁啊?我带我妹妹回家,关你什么事啊!”
我内心:“憨憨!”
Sam还没来得及开口,何豫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就响了。他气急败坏得接起电话:“喂!”
五秒后,又马上点头哈腰:“好,我知道了,马上回来!”
变脸速度堪称一绝。
不用说,肯定是奶奶。
“你,还有你,给我上车!”何豫指着我和Sam说道。
“去哪?”
“回家,奶奶要见你们!”
我觉得我的大脑跟锅里的水一样,沸腾了!
Sam捏了捏我的手,我朝他看,结果,这厮居然笑得非常灿烂。
后来,我才知道他内心OS:“耶,见丈母奶奶了。”
路上,Sam跟我开始打商量:“何意,我没准备东西,空手上门拜访,是不礼貌的。”
开车的何豫从后视镜瞥了我们一眼:“你想准备什么?”
“……”估计他大脑一片空白,“呃,你等我想一想,等想好了之后——”Sam纠结道。
“没事,路上有五十分钟,你慢慢想。”
“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搞了!”
何豫长叹:“女大不中留啊!”
最后,我和Sam无比纠结地被何豫挟持回家,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礼盒以及一篮水果,还是从镇上超市买的那种。
李阿姨已经微笑得在门口等我们,见我们车停下,立刻上来开门。
“阿姨好!”Sam一下车就给李阿姨一个九十度大鞠躬,把李阿姨吓了一跳。
“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孩子!”李阿姨扶好Sam,见他长的人高马大,啧啧啧得夸:“早就听江黎说过,何意的男朋友,虽然是外国人,可是很有礼貌,今天一看,这长得也不错,阿姨喜欢。”
到了大厅,奶奶还在楼上做理疗,李阿姨去准备水果和茶点,Sam才靠在墙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我伸手贴了贴他的脸:“紧张了?”
“我以为我不会紧张的,但我现在的心跳,比我大学论文答辩的时候还夸张。”
“这才见了李阿姨,还有我奶奶呢……”
Sam:“mygod!”
何豫不紧不慢得咳嗽道:“那个,你们两个,这里还有个人呢!”
“叮咚”一声,大厅的电梯开门,李阿姨推着奶奶从电梯口出来,一年没见,感觉奶奶又苍老了很多,我的心里泛起一股没来由得酸涩:“奶奶,我回来了!”
虽然我妈跟她关系不好,但奶奶对我和何豫,真的算无微不至,小时候爸妈忙,有时候李阿姨忙不过来,她也会搭把手,我的成长历程中,奶奶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奶奶笑着抱了抱我,抬眼就看到了站在我身后的Sam。
“奶奶,这是何意给您买的水果。”
奶奶接过水果篮,交给李阿姨,笑眯眯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要递给他,Sam马上摆手:“奶奶,您客气了,这个真不用。”
“孩子啊,你的中文说得真不错,我本来还准备跟你说俄语呢!”
“奶奶,我从小就在中国长大,中文交流没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满意得点头,“听说你是学医的?”
Sam把头点得跟捣蒜似的:“嗯还有一年,研究生就毕业了!”
奶奶听得心花怒放:“研究生呀,好厉害呢!”然后瞄了一眼那个在角落玩手机的何豫,撇撇嘴说道:“唉,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二十五岁,怎么我家这个就那么让人操心呢!”
何豫莫名其妙受了一顿说,气呼呼得回应:“那我明年给您生个重孙子,让您高兴高兴,行不?”
奶奶不以为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老婆是嚷嚷要生孩子,可你不肯啊!”
何豫大呼:“李阿姨,您怎么能出卖我呢!”
李阿姨立刻挥手:“吃饭吃饭,别把何意男朋友饿着了!”
何豫:“你们………”
众人起身去饭厅,我和Sam走在最后,互相看了一眼,他摊开手掌,一手心的汗。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我把Sam扔在李阿姨和奶奶旁边,悠哉地作壁上观,看着他一脸装模作样得淡定样子,心里窃笑。
还好他们问的都是些常规的学习工作,Sam应对自如,而且还总是口出金句,时不时冒出一点医院的小段子,惹得奶奶和李阿姨哈哈大笑。
之后,吴阿姨端来果盘。Sam开始帮李阿姨削苹果,我就在旁边盯着看。
奶奶:“小意看什么呢?”
我抿嘴笑:“我在学习怎么把苹果皮削得那么好看。”
奶奶笑:“你明明就在看阿奇啊,姑娘家的矜持点噢。”
“阿奇?!”我狐疑得朝他看,他也不说话,全程嘴里抿着笑。
李阿姨:“小意,你一直都在盯着阿奇看哦。”
然后Sam居然脸红了,我大笑,继续调戏他:“我都没脸红,你脸红啥。”
Sam懒得不回答我,不过眼角的笑意更浓。
他削好水果,又一个个切开,平常的水果切盘在他手里居然开了花,大家都拍手称赞。
“为什么你切水果都能切得那么好?”
“我奶奶教我的,说以后讨喜欢的人开心。”
我回头看他的表情,发现他也在看我,眼里波光流转。
然后,一旁的何豫开口了:“那个何意,你眼睛又掉进去咯。”
众人又大笑。
我抓起一把葡萄柚的皮就朝他扔过去。
见家长能见得这样顺利,我觉得有些意外,用我哥的话说,顺利得让人很惶恐,想当初他领着嫂子见家长的时候,我奶奶是拒绝出席的。
那真的怪不了我奶奶,我哥跟我嫂子才认识三个月,就嚷嚷着要结婚,嫂子整整大了哥哥五岁不说,关键是何豫那时候刚上大四。
还好两人婚后恩爱,嫂子又识大体,又能干,是爸爸公司业务的一把好手,让大家都放了心,也让奶奶渐渐得接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