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仅得了这副皮囊，而且从此一身拥有老僧昔日的满腹才华和三大神技，凡人任意习得一种，便足以横行当世。燕然嘛，不过是在这武侠世界中立的一个人设，你或维持，或自毁，悉随尊便。只有一样，才情和神技不过是辅助技能。要在江湖中立足，总得会一样输出武功才行……”
明德湖碧波如镜，湖上的鸭子轻拨浮掌，就如闲庭信步一般自在。
自从秋风微起，陈若丹清晨就会来到湖畔。通常，她会在湖前的黑铁桌子中，找一处近水的位置坐下。然后掏出一本英文课本，也不敢读出声，就默默地看着。不时神色便恍惚了。
也无定时，一个俊雅不凡的少年会出现。他总有些奇怪，让人捉摸不透。也不带书，有时有带些食物，有时两手空空，就到这里来数数鸭子，模仿一下鸭子划水的样子。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身上，手臂上，把他整个人照得光芒万丈起来。
陈若丹起初觉得他挺有趣的，又有些眼熟，却也没大留心。直到那堂作文课上，当她跟随着大家的目光投向课室最后一排时，才猛然发觉，他叫燕然，燕然就是这个奇怪的少年。
今天他又来了。
因为李败想起，顽石僧话未说完，便不知何处去了，只在他脑海中留了一条语音。他打开之后，老僧的声音响起：“你每日辰时，到明德湖前，可自悟二级外家拳脚功夫——鸭掌功。以我往日资质，十日之内，便可有成。”
可不曾想，这燕然的设定天资奇高，性情却极是懒怠。李败控制他身体尚不得其法，故时而早到，时而迟到，有时甚至不到，这区区二级的鸭掌功，学了近一月，还没有到十成火候。
一如上章提到，顽石僧引他进入的这个武侠世界，虽然看来与他之前的世界全无差别，实际多了武学末世的许多设定。武功分为外功和内功：外功以威力大小自下而上分为十二级，高阶外功需配合内功心法方可练成。如传说中六脉神剑、独孤九剑等上古神功，自然都是至高十二级，在这个工业化高度发达的时代，武学式微，内功的修习法门都已成了不传之秘，这等顶级外功自是失传了。而内功修炼依赖于内丹，这内丹之为物，为丹田之气，修炼成形，便有生命。内丹自身分阴阳、强弱、形态、性格、气质、胸怀、志向，虽然看似无形，却无一日不相伴习武之人左右，内力的阴阳强弱，皆来自内丹的属性。
内丹练至最高境界，便在修炼者的体内，更植于万物之中，无所不在，无坚不摧！莫说这等境界，当世通晓内丹修习之法的，也无几人。单凭外家功夫厉害，便可逞一时之雄了。
而顽石僧传他所谓“横行当世”的初始武功，便是二级的鸭掌功。李败所需做的，就是每天辰时来看鸭子游水，自行参悟。
现在他叫燕然。还是像往常一样，他一个人空手前来，随意看看眼前的湖景，伸个懒腰，便旁若无人地比划起来。他的动作笨拙无比，手脚配合又不协调，陈若丹至今想起，还不禁会暗暗发笑。
“喂！你在干嘛呢？”不知道什么时候陈若丹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踮起脚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回头一看，一脸不耐烦。李败的情绪还是不时受燕然人设的影响：他见到陈若丹时，本是心花怒放，可脸上却写满了嫌弃。
“我叫陈若丹，和你一个班。记得老师在课堂上讲过你的作文，写的很好嘛！”
李败当然知道她是陈若丹！她可是自己当初朝思暮想的女神！陈若丹虽没有张诗妍那般美貌，但娇嗔可爱，自有动人之处。李败一介吊丝，哪敢动张诗妍的念头，暗暗看上陈若丹一眼，想想她的一颦一笑，便能开心老半天。受别人欺负的时候，也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李败正想告诉她，自己好想她，当初有多想和她说话。却又控制不住燕然的身体，开始做起了学鸭子游水的笨拙动作。急得满头大汗，打了几个来回，才艰难说道：“我在跟师傅学武功，你没事就走开些吧。”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窘态。
“师傅？”陈若丹四下张望，附近除了他俩哪还有其他人。
“对呀，你想过没有，鸭子每次脚掌拨水的动作那么慢，为什么可以在湖里游得那么悠然自得呢？”李败奋力挣扎，意志逐渐占了上风。
“鸭子？”陈若丹问道。
“这万物之间自有共存的智慧。你瞧，这鸭子自身又肥又笨，在路上只怕一不小心就被人逮住吃了。可是到了水里，它肥胖的身形和厚重的皮毛却有助于增加自身的浮力。你再看，它们游水之时脖子后仰，自然形成船型，再只需配合带蹼的脚掌轻轻拨水，便如同两只船桨一样滑行。”
陈若丹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呆呆地看着他，不禁痴了，随声应着：“原来如此……”
“可还不止，除了自身配合水势，他们还要仰观天时，判断风向，顺势而行……”之后燕然说了些什么，陈若丹全然没有听到了，她抬头看着他怔怔出神：“这人长得的确俊俏，可惜却是这般呆气”。
第一次和女神说话，李败忍不住滔滔不绝，却欲擒故纵道：“可不和你说了，我的学费用得差不多了。”
“什么学费？”陈若丹又是一奇。
“我和师傅约定，每天来这儿和他们学武功。然后要带面包零食给他们作为学费。”
“哦，怎么约定的？”
“那日我问师傅，几天要交一次学费，鸭子脚拨了三下水。我又问每一次要带多少面包，多少其他零食。师傅摇了两下头，又眨了一下眼，这便约定成了！哈哈，我懒散得很，有时来得晚，有时干脆没来，但学费每次都要补足。”他说得兴起，看着陈若丹笑了起来，好像春风一样，吹暖了人的心怀。
陈若丹实在不解他的自得其乐，关切地说：“武学之术，当今已经没落。你若真想日后学武，那也先得好好念书，考个好成绩。如此方能走出灵山府，到了武学圣地荆南城，才能一会天下英雄。人言：文学经略称圣都，武功名世看荆南！经学济世，要考上圣都的大学；学武习艺，则非前往以武立世的荆南城不可。灵山府之中，只有济才帮的帮主王方济，十级的太极拳练出了五成火候，堪堪能在武林立足。若是习武之人不往荆南，就算不得身入江湖，那可难免坐井观天，固步不前了。”
“哦。”燕然的人设深受顽石僧成仙前的性格影响，放浪不羁，厌极了八股学业。说起考试前程这等烦心事，燕然的意识不觉惊醒。李败便控制不住。他半天才应了一声，又比划了起来。过了良久，才爱理不理地说道：“没事就躲开些。”
一阵悠缓的音乐声响起。
“丹姐，您今天审了多少篇稿了，咱们下个月的内容还没定呢，主编说午后要一起开个会。”
“好嘞，我这正看着呢。”陈若丹一边手接着电话，一边飞快地滑动着鼠标滑轮，快速地浏览着几篇青春小说。
在杂志社这些年，每天看着各种各样的青春片段、少年时光，可她觉得没有哪一个瞬间，哪一处情景，有那天明德湖畔的那样五彩缤纷。
“上课铃响了，我们回去吧。”陈若丹说。
“你先走吧。”燕然一脸厌烦，李败奋力挣扎不过，也只好无奈叹息。
“嗯，那你快点来上课。”陈若丹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课本，低头向明德楼走去。
刚走出数步，她不禁转过头去，看着这个湖畔边动作怪异的少年。
多年以后，陈若丹想起这一幕，还是会会心一笑，仿佛青春就在昨天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