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现在的宁折实力太过羸弱,其实经过这几次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博弈,他很清楚,若自己与这三人有相同的实力,再如此施以偷袭,那么三人必然两死一伤,甚至三人尽皆死亡。
实际上,这般战果,已然极为出色,换做任何人都会感到无比的骄傲。
然而宁折却并未感到任何振奋,只觉自己连番舍命,便该如此。
此前,宁折从未踏入武道一途,他不知道,那些存在于品阶之间的差距,便如鸿沟一般巨远。
更何况,他刚刚入道,即便经历了完美洗髓,仍与那些人差距过远。
这其中相差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品阶,而是整整一个境界。
那样的差距,从没有清晰的展现在他眼前。
以洗髓境巅峰,生生打残三位神照中境的武者。
宁折对于修行武道世界认知的缺乏,导致他并未感到任何的骄傲愉悦。
相反,他的心底深处,却隐隐藏有不安与愧疚。
那种不安来自他仍然不成熟的心境,他不想杀人,却又不得不杀。
他知道那是无可奈何!
至于愧疚,则来自面前死去的这些黑衣人,言语里分明带有稚嫩之音。
这些死去的人,都是少年啊。
他对那些生命的死去而愧疚,也是对年少人,再无法经历人生的愧疚!
不过有一点,他深切的明白,迫不得已的杀人,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现在并不是伤春怀秋之时。
面对剩下的残局,宁折仍然没有任何的把握活下去。
他一击未毕,身子在半空中如迅豹般飞速而退,掠出一个极为玄妙,而又随心所欲的弧度。
先前偷袭出箭时,宁折伸出的右手未曾收回,便再度前伸,穿过沉沉黑暗,在活着的两位黑衣人彻底反应过来前的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刺向那没有受伤的汉子。
黑衣人惊怒的瞪着双眼,眸中闪过强烈到难以置信的神色,旋即猛喝一声,身子轻轻一闪,轻松避过宁折第二招。
同时,其双手之上,灵力真元飞速凝现,丢弃弓箭的同时,腰间佩剑嗡鸣出鞘,无视了宁折的怆然一箭,向着他的胸膛一剑刺来。
这一剑霸道蛮横,一往无前!
宁折一击失败,却也未曾加力,毫无思索,便弃箭而退。
手中紧握着那根长棍,浓眉之间,一道倔强之色浓稠无比。
他知道,黑衣人在出剑时,便已然彻底掌握了局势。
无论是武学,仰或武技,他都未曾学过,仅仅会的只是正圆身法里悟来的速度,在这般巨大的实力差距下,他没有一合之敌。
当下痛抿细唇,握紧了手中的木根,不知该如何抵挡那一剑之威,只是下意识的挥出一棍。
却无意间挥出一道正圆。
长棍在空中划出一抹圆转如意的完美弧度,劈穿周身浓郁秋风,迎上黑衣人的凌厉剑风。
霎时间,一根长棍与黑衣人纠缠在一起。
宁折棍走龙蛇,犹如龙飞凤舞般一缠一绕,再一拨,竟然使黑衣人剑尖一偏,入地而刺去。
如此狠戾一剑陡然刺空,黑衣人心中一惊,他明明察觉到眼前这厮仅仅洗髓境巅峰实力,如何能轻易化解自己如此凛然攻势?
莫非他扮猪吃虎?刻意压低境界,让自己出手大意?
可自己神识散出,能明显感应到宁折体内丹田中,存在的真元数量少之又少,便连神照初境的真元数量都未曾达到,又如何能轻易挡下自己凌然一击?
额头有汗珠生出,感受着身旁呼吸困难的同伴,以及那名彻底死亡的同伴,忽然后怕不已,心中隐隐升起一丝退却之意。
实际上,宁折适才慌忙下,随意挥出的一棍,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使的是何招式,可却运出了四两拨千斤的秒用,心中不禁窃喜。
可即便宁折将黑衣人剑上附着的真元灵力,拨去十之七八,还是有不少涌入了体内,胸膛肺腑犹如大石砸中,气血翻涌,重伤之下,险些一口鲜血喷出。
强忍下喉咙堪堪出口的脓血,心中庆幸之余,宁折手持长棍,余光里忽然从黑衣人眼神里看出一丝胆怯犹豫。
宁折心神一楞,不知道黑衣人眼中怎会有惧怕自己的情绪?以他神照中境的修为,根本没必要怕自己啊?
想到这里,宁折毫不犹豫再出一棍,长棍击穿浓郁秋风,带起一道锋利的白芒,向黑衣人轰然而去。
黑衣人心神恍惚之下,长剑疾翻,罡风呼啸飞扬,他知今日可能难逃一死,于是坚定了心中最后战死的信念。
长剑飞扬,丹田中所有真元被他尽数调动而出,滚滚奔涌的真元,化作漫天飞扬的剑风,迎向那根黑幕下的长棍。
这一击,是他最后一击,也是最强一击。
宁折神色沉重,黑衣人的长剑所带起罡风,刮在脸上皮肤隐隐生痛。
长棍末端,同样也凝聚了他最强大的一击。
堪堪落在黑衣人心脏位置三寸时,却被迎面而来的力量所堵,停滞不前,任他如何用力,竟无法再进一寸。
眼看剑芒闪烁,带着足以顷刻抹杀掉自己的庞大真元灵力,宁折咬紧牙关,长棍陡返,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向往斜空掠去。
剑棍相交,火花激扬,棍身范围之内,一抹抹圆转如意的棍意,如空气中随心所欲的秋风般忽隐忽现。
宁折挥棍在空中画了一道正圆,黑衣人的剑芒再次被挑落一旁,刺入地面中。
又是同样的情景,黑衣人懊恼至极,自己毕生最强一击,还是刺歪了,看来已无活路。
当他已然放弃对抗时,宁折嘴角一口鲜血忽然长喷而出,染红了夜空,也染红了黑衣人的黑色面罩。
体内五脏六腑霎时间翻江倒海,难受至极。
宁折虽以四两拨千斤之技,将黑衣人剑中所携带的霸道真元,卸去大半,只余下一小半力道传来。
可客观的境界差距是真实存在的,仅仅只是这半道力量,便令他重伤在身。
看到宁折如此不堪一击,已然放弃对抗的黑衣人忍不住大喜过望。
他奶奶滴,刚才全是自己吓唬自己,这人早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敢扮猪吃虎。
“哈哈,去死吧!”
阴寒的声音落下,夜幕下寒冷而明亮的剑芒,蓦然间变的滚烫无比。
宁折的视线越过黑衣人的长剑,看向那张被黑布蒙面,却仍能看到喜悦的脸颊。
胸口犹如千钧大石般压来,宁折被剑锋所携的强横气息刮到,一口鲜血再度喷出,然后在其迅疾的身形中,鲜血被长袖挥去,隐藏了起来。
强忍痛意,他的视线略微下移,仍然停留在黑衣人的面罩之上,而余光里,却出现了黑衣人的脖颈。
面对锋利的剑刃,空间里不曾有正圆浮现。
因为宁折没有去闪避。
或者说他仅仅只是侧身而已。
很随意的侧身,就像熟睡时不经意又自然的翻身。
他的左肩被利箭刺伤多次,已然无法再挨攻击,但的他右肩却未曾受伤。
他知道想要避开那锋利一剑,并不会太过艰难,但那样的话,自己又如何斩杀黑衣人?
于是右肩被剑意完全吞噬,直到鲜血崩碎,洒于夜空变作无数的气泡。
一剑击中,黑衣人大喜之后,再度大悦。
然而,伴随着大喜大悦的总是大悲大痛。
黑衣人却来不及大悲大痛,便在宁折瞬间消失的身形下,骤然死亡。
他没有看到宁折侧身之际,中剑之后,伸手又极为随意的捡来一支箭,就像熟睡时翻身不经意打倒了杯盏。
箭随身形,不曾停顿,便刺入了黑衣人的咽喉。
宁折清楚唯有这样,方才能彻底斩杀敌人。
黑衣人露在面罩之外的眸子里,有后悔之色弥漫,却悔之晚矣。
谁能提前知道,宁折的身形竟然快到了那种地步,且如此不顾生死?
自损八千,杀敌一万的一击奏效后,宁折再也无法支撑身体,软骨一般瘫倒在地,嘴角仿若崩塌的大坝,鲜血疯狂喷涌,惊艳了丛林。
右肩中剑,体内重伤。
神照境的强悍一剑,即便没有刺到要命部位,却也要被那剑锋所携强大剑意,搅的翻江倒海。
深深呼吸了一口冷气,略微调整了片刻后,方缓缓起身。
静静看着先前受伤后,依然存活的最后一位黑衣人,神色平静无波澜。
然而,黑衣人看着这一幕,仿佛看到死神一般,惊惧的神色弥漫在眼瞳之中。
一箭杀了同伴,让他产生浓烈忌惮的同时,又惊骇的瞪大了眼睛,用几乎要命声音说了半句:“你是什么人?身法竟然如此…”
什么样的境界,才能拥有那般无懈可击的身法,才能在数招之内,斩杀神照中境的强者,就算是神照中境在此,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将其杀掉。
除非是神照后境强者以上,而且必须是神照后境强者以上!
天亡我也!
黑衣人的心底深处泛起强烈的恐惧。
也正是因为心中油然而生的恐惧,致使他只看到了宁折的诡异身法,以及迅疾招数,却忽略了,面前这个人,根本不能带给他那种神照后境强者的威压气息。
更加忽略了宁折现在的体内,已经接近枯竭萎靡的气息。
绝望,失神,等等负面情绪在心头乱窜。
于是寒芒闪过,再度暴起的宁折结束了他所有的情绪。
最后一名黑衣人再次死亡,宁折却来不及享受胜利的喜悦,早已精疲力尽的身体软倒在地。
心理上紧张的博弈,加之身体上的严重创伤,让他心力交瘁。
喉咙里滞涩难当的苦意,无法宣泄,静静盘坐在当地,展开神魄,体内经脉之内所剩无几的真元灵力在他的牵动之下,飞速流转起来。
身体皮肤表面,淡淡的精华灵气,缓缓进入他的体内,在其体内迅速流入到丹田之中,化作精纯百倍的真元灵力,被吸收到各处经脉当中。
环绕着宁折体内奇经八脉,整整绕行了三十六个周天,一个大周天,方才渐渐的浓厚了起来,伤势也是略有了一些好转。
半盏茶的功夫,宁折完成了这些动作,先前超越自身实力与承受的战斗,略微枯竭的丹田缓缓浮现了光泽。
忍受着剧痛,宁折缓缓站起身,感受着体内仍旧有些空虚的经脉,喃喃一声:“这么短时间根本不能完全恢复啊。”
然而他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去彻底恢复身体。
小雪花还在生死之间,更无法等待。
视线在漆黑的夜幕当中快速穿过,不远处另外一片密林深处,仍然还有六人隐藏在夜幕下,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