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刘贵生得知刘亚明要被判刑的消息,约我一同去看看成小娟,一是给她一种安慰和关心,二是了解她怎么处理和刘亚明的家庭关系。他从家里抓了两只老母鸡到生活区,一只给我,一只给成小娟。他先走到我家。
“老弟,家里十多只鸡,养不过来,前几天还丢了两只,不知道是贼偷了还是野猫叼了去。这里给你一只,给成小娟一只。”
“刘老兄,你这个礼太重了嘛。”
“一点小意思,大家吃了满口香。”刘贵生说,“我们去刘亚明家去看看,刘亚明被判了,成小娟会不会跟他离婚?”
“这个说不准,有个事你还不知道、、、、、、”我话到嘴边立刻止住,她跟周东升的桃色事件还不能说。
“你说什么事我不知道?”
“刘亚明要被开除厂籍。”我转了话题。
“开除厂籍是肯定的。前年六车间李什么来着,偷了几节钢管卖了70来块钱,开除厂籍,判了四年徒刑,你不记得吗?刘亚明这次肯定不会轻判。”
“我们厂的钢材是有名份的,是军品,破坏军品性质不同,判决也不同的。”
我们两个走到刘亚明家。成小娟上晚班,在家。她看见我们两个,勉强笑笑。
“老弟媳妇,来看看你,没得什么东西,我抓来一只自家养的老母鸡给你们母女吃。”
“贵生兄,谢谢你们来看我!”成小娟说,“我们家刘亚明走霉运,要判刑!”
“老弟媳妇,别难过,这个事情已经发生了,就顺其自然去面对。你自己注意保重身体,带好小孩。”
“两个老兄老弟,你们都是刘亚明的好朋友,帮我拿拿主意。你们说我以后怎么办?我是选择离婚还是不离婚?”
“嫂子,你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我说。
“我想跟刘亚明先离婚,他以后出来再复婚。”
“刘亚明知道你的这个决定,是不是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你再想想看,怎么处理这个事比较好。”我想,天知道她怎么想的。
“老弟媳妇,你再考虑考虑你的这个决定,刘亚明怎么接受得了?”刘贵生说。
“你们两个的心思我明白,你们和刘亚明是好兄好弟,怕他散了这个家。我呢,我的处境你们替我想过吗?”成小娟沉重地说,“往后的日子,我怎么过?不是闭着眼睛过的,不是塞着耳朵过的,出门有上千双眼睛盯着我,有上千张嘴巴说道我,这是什么滋味,我又怎么受得了呢?”成小娟压抑不住内心的矛盾和痛苦,控制不住情绪,两行泪水扑扑流下。
我们能帮她什么呢?我们除了安慰她几句,一切都无能为力。
周东升对刘亚明开除厂籍的事很上心,他找到厂长,说刘亚明的事有点冤,收了人家一千多元钱的小礼,坐了牢,不值得。不过,他没有给工厂造成一毛钱损失,这开除厂籍的事,看在他平时积极工作的表现上,厂里网开一面,是不是保留他的厂籍。厂长听了他说的竟然答应把这事冷处理。他见厂长采纳了他的意见,非常高兴,他去把这消息告诉成小娟。
成小娟思来想去决定选择离婚。她把离婚报告写好,家里财产归她,女儿由她一人抚养,她拿着离婚协议书,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想起从前男友的背叛到和刘亚明的结合,再到和周东升偷情,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里浮现。命运,难道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命运,让她一生在遗憾忧郁坎坷中度过?丈夫被判四年,四年是多么漫长,她能等待到他出狱那天两人再复合吗?两人就此结束这段婚姻,分道扬镳,自己以后也许能碰上一个让自己心动的男人。
“成姑娘,你左看右看,研究什么文件?”周东升在门口瞅了一会说,“我方便进屋吗?”
“妈的个巴子,我男人不在家,你别在装模做样。你是来打我的主意还是来看我的笑话?我可没那闲心思。”
“哪里哪里,我是来给你传递消息的。”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这就看你的意思了,你说好消息就是好消息,你说坏消息就是坏消息。”
“妈的个巴子,你那肚子里是不是多了几根肠子?说话总是拐弯抹角的!什么消息就什么消息,我家刘亚明的事清白了?”
“不是这个事,是关于你家刘亚明开除不开除厂籍一事有了定论,厂长同意你家刘亚明保留厂籍,这是好消息吗?”他不用招呼,坐在茶几的另一边沙发上。
“哦,这事。”成小娟故作轻描淡写说一句。她想周东升来报信,会另有所图。
“我的成美人,你好像不在乎你家刘亚明的处境?我可是在厂长面前费尽了口舌,才争取到这个处理结果的。”
“那我得谢谢你,是不是?”她把离婚报告放在茶几上。
“你是得要谢谢我。”周东升顺手拿起离婚报告,“你在考虑这个大问题,你要和刘亚明离婚,考虑清楚了吗?”
“你不希望我和刘亚明离婚?我离了婚,不是对谁都好吗?”
“我不是那意思,误会误会。”
“我要是离了婚,找你过日子行吗?”
“成姑娘,别开玩笑,你是你家,我是我家,我绝对没得半点那意思。”
“我知道,我们之间就是床上那点事。你今天来给我报喜,要我怎么感谢你,你说?你说要我怎么感谢你?”
“我就想来看看你,给你一点安慰。没想到你要跟刘亚明离婚。”
“你说我的这个决定是对的还是错的?”
“你自己认为对的就是对的,你自己认为错的就是错的,我不方便给你作主。”
“妈的个巴子,你不是在说空话吗?我自己决定对错,我问你干什么?我不如去问猪问狗。我到底和刘亚明离婚好还是不离婚好,你当干部的脑壳比我们当老百姓的脑壳想事看问题总要考虑得全面些,是不是?”
“这个保持夫妻关系嘛,在于你与刘亚明的感情,感情深,你就苦等几年,感情不深就另谋出路。”
“你说我和刘亚明夫妻之间的感情深还是不深?”
“这个这个是个难题,我回答不上来。”
“我告诉你,我和你上床是填补我的精神空虚,是一场娱乐游戏,我心里是爱着刘亚明的。眼下,是怕外面的是非口舌,怕我女儿在学校被人嘲笑,怕影响她以后的成长。”
“成美女,要是这样,你还是改变你的决定,不要离婚。你离婚和不离婚都是一回事。你不离婚人家说道你,你离婚人家还是一样会说道你。做人嘛,要有一种坚持,有一种自信,自己认为幸福就幸福,自己认为好就好,别在乎别人说什么,你自己就去迎合什么,自己的日子自己过,这就是我给你的建议,我的这些话对你的决定有不有参考价值?你自己衡量!”
成小娟拿起离婚报告,皱起眉头顺着看,倒着看,一会,她把离婚报告撕碎。碎纸片飘落客厅一地。
74、我到成小娟那里去了几次,没想到杨平心生不满。
“你今天又去她家了,谈些什么啊?”
“我和刘贵生一同去的。你看,刘贵生还送给我们一只鸡,现在杀了,晚上吃。”
“以后你少去她家。”
“为什么?”我望着面前的妻子不解其意。
“我说你以后一个人不要去她家。”
“为什么我一个人不能去她家,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不为什么。”杨平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知道这话吗?”
“她成小娟是寡妇吗?人家丈夫还好好地在那里关着,她怎么就成了寡妇,你这用词不当。”
“她丈夫判刑,就得在牢里呆着,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守着一个家,不是寡妇是什么?我看就是一个有男人的寡妇,还有你能保证他们两口子不会离婚吗?”
“人家在难处,我们得去帮人家,安慰人家,你这话说的不厚道。”
“我怎么说的不厚道?你不知道她成小娟是什么样的货色吗?”杨平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拿起热水壶倒水,没水,她摇摇空壶,冷冷笑着,“你在家连开水都没时间去打,你说你一天想什么东西做什么东西去了?人家男人坐牢,你一天却丢了魂似的,一天自家大小事情不管,尽管她家闲事!”
“你今天上班是不是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回家找我出气?”
“我上班很顺心,十个人有十个人说我打针水平高,别人打针他们有疼痛感,我给他们打针时他们说没感觉。每天看医生的大人小孩都等着我去给他们打针,忙得我脑壳发晕。”
“你一天忙得脑壳发晕,还有闲工夫想着我去粘花惹草?别太多心思,多累!”
“给你敲敲警钟。”杨平叹口气,“妹妹来信说,她男朋友跟她吹了。”
“怎么的?她们两个谈了大半年,怎么吹了?”
杨平把妹妹的事说了,三妹男朋友嫌弃她家父母是农村的,一家子就是妹妹是大学生,怕结婚后父母年纪大了随她走,婚后家庭不幸福。
“这是借口,其中肯定另有原因。他们家不欢迎你父母,两个老人家可以随我们生活啊!”
“你别嘴子说的好听,到时候会一样嫌弃我父母的。”
“我们一起生活十来年了,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我这个人呢?我什么时候做了对不住你的地方?”
“眼下是没有,谁能保证以后怎么样?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我明白了杨平的意思,在她的心里,一直有一种自卑笼罩在她头上。农村家庭,姊妹多,经济压力大,一步一步走过来,眼下姊妹几个都长大培养出来了,经济压力舒缓一些,又要面临父母失去劳动力,担负父母养老送终问题。她是长女,这份责任又义不容辞。她害怕,害怕这份责任这份负担压垮一份情感,一天会失去什么。这么些年她心里时时都在这种自卑、警惕中压抑的生活,时不时对我发泄情绪。她把她的这种行为当作一根系牢我的绳索,对我的一种警示提醒。
75、刘贵生解决了农转非户口,真的时来运转,正好厂里一位一家五口人的职工调走,他家五口人符合这套房子面积的分配要求。房子由两间大房组成,一边房两个卧室,一边房后边是一个小卧室,前边是客厅。三个房间,两大人一间,两儿子一间,女儿一间。客厅不大,他照一般职工一样布置,客厅一面墙边放一张窄窄的茶几,茶几两边各放一张单人木头沙发,窗户边放一张绣红漆三箱桌,供孩子们学习。
刘贵生和妻子坐在沙发上,两张喜洋洋的笑脸,两颗激动的心,别提有多高兴。多少年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实现,以前,他每当走到刘亚明家,走到我家,走到家属宿舍,他都有一种自卑,有一种难言之隐,心里无数次提问,为什么都是工厂职工,都在为国家作贡献,他们为什么、凭什么可以享受工厂享受国家福利待遇,我为什么就不能享受这种福利待遇?谁叫自己找了一个吃农村粮的老婆?他自怨自哀,多少个夜晚,他对着月亮对着星星,诉说命运对待自己的不公。他下放去农村不久家遭不幸,父母双双辞世,离他而去。当他感到困惑感到人生孤独之时,龙花的父亲给与了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每到逢年过节之时都叫他在她家度过。那时龙花长的还算漂亮,身材不胖,两人相处时间长了,慢慢有了那意思,有天酒醉,他迷迷糊糊和龙花吃了禁果,两人很快结了婚。后来他去修三线铁路,铁路完工后他被招到工厂。这一路走来,总算熬出了头。
“老婆子,这房子你满意吗?”
“满意,我什么都满意。不过,住五七农场那边就是家里没得厨房,住这边有厨房,但是考酒不方便,喂鸡养鸭不方便。”
“蠢婆娘,你还想到考酒喂鸡养鸭,我写了报告,请求五七工厂安排你的工作。”
“做梦吧!我好像在梦里一样,真个是脱胎换骨,从娘肚子里又重生了一回。”
“你怎么感谢我?”
“我感谢你,感谢你什么?你应该感谢我,我给你生了两儿子,一姑娘。这个家的贡献,我的贡献最大。你男人家大个肚子,生个崽出来看看?”
“蠢婆娘,男人能大肚生崽,这世界还要女人做什么?大肚生崽那是你们女人的工作,是上天分配给你的任务。”
“我完成了上天分给我的任务,所以这个家我的贡献最大。”
“好,你的贡献最大,明天还生个满崽出来。”刘贵生呵呵笑着。
“我再生个崽出来,违反计划生育,厂里把你开除,我们两个回你老家去酿酒卖。”龙花站起拍拍屁股,“享不了这个福,坐的屁股痛。”
“蠢婆娘,生了个苦命。”
“我是苦命还是富贵命,这运气都捏在你手里,你走运我就跟着享福,你背时我就跟着吃糠咽菜,嘿嘿!”
两口子有说有笑。儿子和女儿都放学回家了,看见父母安排好的新家,一个个喜笑颜开。
“爸爸,我们现在不算黑人黑户了吧?”老大说。
“你怎么问这话?有人嘲笑你了吗?”刘贵生说,“我们是正式城镇居民户口了,别的同学取笑你,不要去理会,你把学习成绩搞上去,比谁都光荣。”
“老哥,你不行,谁说我黑人黑户,我就打他一个屁滚尿流。”
“你这个蠢子崽,难道拳头能解决一切问题吗?遇问题遇矛盾要用嘴子去说服人去化解矛盾,解决问题。要是遇到一个力气大的,你也去跟别人打架吗?”
刘贵生和老二说着,张水花拉着儿子来告老二的状。
“刘师傅,你家儿子把我家文魁打的流鼻血,你要教育你家儿子,你们大人都是睡一个宿舍出来的好朋友,告诉孩子们在学校在外面都要团结友爱,相互帮助,下次这样打人可不行!”
“你为什么打文魁,你说说看?”刘贵生问老二。
“他说我是农民,他说刘成英是劳改犯的女儿。”
“人家说你又没有打你,你怎么动手打人呢?说你是农民就农民嘛,又不是什么坏话,农民不种地,工人吃什么?你下次若再敢打人,我就打断你的手。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个道理都不懂吗?”刘贵生教育老二。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为什么总打我?你下次也不能打我,你打我就不是君子!”老二回答。
“我打你,我为什么打你?你不听话,你在外惹事生非我才打你,你这个没长进的东西,再顶嘴看我怎么收拾你!”
“就你能打人,我就不能打人。”
“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我打你,你是我儿子,老子不能打儿子吗?我打你是教育你,是为你好,你明白吗?”
“我打人也是为了教育别人,教育别人不乱说话。”老二说。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犯了错还有理,老子今天就打断你那多事的手!”刘贵生拿起地上的扫帚气势汹汹要打老二。
老二往门外跑了。
“张师傅,对不起,我一定好好教育我家这个不听话的东西!”刘贵生向张水花道歉。
成小娟的女儿被张水花的儿子说是劳改犯的女儿,受了委屈,回家对着母亲痛哭。成小娟听了女儿的哭诉,,要去找周东升家讨说法,路过刘贵生家门口,一眼望见张水花带着儿子出来,她大着嗓子叫住张水花说:“张师傅,你要好好教育你家儿子,不要欺负我家女儿。”
“魁文,你欺负刘成英了吗?”张水花问儿子。
“我没有,我只说了她爸爸是劳改犯。”
“妈的个巴子,她爸爸是劳改犯是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说的?是劳改犯又怎么样?又没有杀你家的人,抢你家的东西,告诉你,老娘不是那么好惹的。下次谁叫我女儿的爸爸是劳改犯,我就扇他两嘴巴子!”成小娟为了发泄心中多日的郁闷,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张水花骂一个痛快。
张水花平时没怎么跟人吵架,看着成小娟那得理不饶人的架势,不敢回话,拉着儿子的手,嘴里一边说对不起,一边离开。
一会,看热闹的围了一大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