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上班的厂区公路有两公里长。刘亚明不晓得借了谁的自行车时快时慢地骑着，他半路碰着成小娟步行，便放慢速度，让成小娟坐在单车后架上，两人一路说说笑笑驶上车间。
“你骑了谁的单车？红旗牌的。”
“二毛的。他老子工资高，买得起单车。”
“他家里有钱怎么不买飞鸽的？”
“师傅，我有钱就买辆飞鸽牌的，每天带起你上班。”
“你那张臭嘴，天上一句，地上一句。你以为我坐在你屁股后面蛮光荣。”
“师傅，我档次有那么低吗？”
“一个太阳，一个月亮，你说差好远？”
“师傅，你这个比方我占光了。太阳和月亮是一家人嘛。”
“徒弟，我是说太阳亮还是月亮亮。你妈的个巴子又想入霏霏，又来劲了。”
“师傅，我是顺口说的，没想揩你的油，人贵有自知之明嘛。这个问题我刘亚明同志还不懂嘛！”
“懂就是好的。”
到了一段上坡路，刘亚明骑不上去了。成小娟故意不下车。
“师傅，劳驾你休息一会，你看那树上的鸟儿要唱歌了，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你这摸子不怎么样，你这喉咙还可以嘛。”成小娟跳下车，“坐你这破车子屁股都坐疼了。”
“那我明天去找块海绵垫在后面，保护你那屁股。”
“妈的个巴子！”成小娟笑笑，“你明天还能借到这辆破车吗？尽吹牛！”
两人说说笑笑，一会到了车间。成小娟去工具室领工具去了。刘亚明走到小肖的机床旁调侃。
“小肖师傅，有什么需要劳力的地方要我帮忙吗？我随时听从召唤！”
“老学徒，你莫一天嘻嘻哈哈，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调度说，你下个星期就要和我倒班，计你的工时，看你一天还乐不乐，自在不自在。”
“徒弟，别做梦了，人家也是有主的了，来干活吧！”成小娟来了。
“敢问师傅今天怎么安排？”
“找准你的位置，站好你的岗。把那些毛胚拉了！”
“是！”
成小娟一旁看着刘亚明干活，指点几句，便坐在旁边的工作凳上，拿出一封信，愉快地哼着歌，拆开信封，没得一分钟，她喜悦全无，眼角流出了泪，她怕人发现，双手交叉放在工作柜上面，把头埋在手上。
“师傅，这根铸铁棒有沙眼。”
成小娟没有回答。
“师傅，昨晚梦游了，今天精神不好。”刘亚明停住机床，上前一步，手指弹弹工作柜，“师傅这根料有砂眼。”
“别烦我，扔掉！”
“师傅，这一头还有段好的。”
“叫你扔掉就扔掉，听不懂话啊，你们这些臭男人家！”
“哟哟，师傅今天不开心。”刘亚明换上一根料，启动机床干活。他不时瞅瞅成小娟，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她掏手帕干什么，擦眼泪？一走神，咔一声，车刀崩了。他卸下车刀，走到工具柜边，轻声说，“师傅，让让，开下柜门，刀子崩了，换把刀子。”
成小娟没吭声，站起身朝车间外面的山坡上走去。
刘亚明望着成小娟的背影，心想，她今天怎么了?家里出什么变故了？不对，家里出事流泪是父母兄弟姊妹的事可以说可以向别人表露，她这不言不语，偷偷流泪，那是有不可向人轻言的有隐私的事。这个事态很严重，厂里为儿女私事出了几起事故，她这时往山上去干什么？莫非想不开？不能大意，他悄悄地跟在成小娟后面。
车间出门不远是座石头山，早年盖房子需要石料，把山削去了半边。由于车间常有人上去休息闲聊，踩出一条路来。山上的石头，有些平整的地方，被大家坐的时间久了，光滑滑的。成小娟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天空，不住地说：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负心的男人，绝情的男人。她伤心地哭，伤心地诉。她说着朝山顶爬去。
“师傅，不能上去，上山容易下山难，小心摔着。”刘亚明说。
“你、你跟着我干什么？你不干活，月底完不成工时。”
“师傅还惦记着工时，没事没事。”刘亚明说，“我告诉你山那边是河，是峭壁，爬上去危险！”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不要跟着我。”她停住脚，顺势坐在一块石头上。
“遇上不愉快事了？”刘亚明走过去说。
成小娟没回答。刘亚明在成小娟旁边坐下。
“师傅，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说说，说出来心里舒服，憋在心里难受。我们相处这么久了，就把我当你弟弟好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上你一点忙。”
“我的心好痛，我的心好痛！你们这些死男人，无情无义的男人！”她一时情绪失控，把心中的怨气怒气朝刘亚明发泄，不住地捶打着刘亚明的背，“我和他六年的感情，就这么断了，你们这些男人这么无情！”
成小娟手打软了，双手趴在漆盖上，埋下头，伤心哭泣。
还有余地不？”刘亚明说。
“没有了。她和别的女人要结婚了。”她哭咽着，“为什么是这样呢？人为什么是这样呢？你们男人为什么是这样呢？他抛弃了我！他为什么抛弃我？我们说的好好的，他明年把我调回城里去的。这寄一张纸来，说散就散了，我的心好痛哟！”
“他也许是没有能力给你调回去；他也许是作风不好，把别的女人肚子搞大了交不了差。师傅，男人抛弃女人，女人抛弃男人，这事多着，想开点，别难过。那年小徐抛弃男朋友，你不记得了？”
“我怎么不难过呢？我怎么想得开呢？我和他六年的相处，什么都给了他，他说散了就散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师傅，别伤心，别想不开，东边不亮西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
“这人活着到底有多大意思呢？你能告诉我吗？”
“师傅，你千万不能悲观。人活着的意思多着呢！”刘亚明说，“你活着难道为了他一个人？为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去活着值得吗？你要是心里实在觉得郁闷，想想你妈妈，想想你爸爸。你妈生你下来六斤肉，你爸养你百斤菜，你为这事想不开，要是身体想出毛病来，怎么向他们交待？你要是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他们不是白忙活了。”
“妈的个巴子，你说啥？我难过死了！”
“师傅，我这人没文化，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难过啥？你伤心啥？你流泪，你绝食，那男人在抱着别的女人乐滋滋的过日子呢！你气有啥用？后勤小江，恋爱失败自杀又能怎么样？那男人日子如今还不是过的好好的，过生活，看生活，到那山唱那山歌。男人死了，女人日子照过；女人死了、、、、、、”他拍拍自己的嘴，“你看我这嘴又关不住风了。”
成小娟若有所思地看着刘亚明。她脑海里始总有一处解不开的疙瘩，人心怎么是这样的呢？自己全心全意投入的几年的感情怎么说没就没了？
22、刘亚明见成小娟跟男朋友吹了，心里想，要是自己能给成小娟当个替补队员，那该多好。不过凭自己这条件，那是八杆子都打不着底，不着边。他虽然认为这是不着边的事，但他心存侥幸，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光亮，让自己能看到一丝丝的希望。自己必须去争取，把那一点点光亮变成一片光明，把那一丝希望变成现实。不过怎么着手，从什么地方开始呢？要是自己当面贸然去提这事，恐怕会挨一顿臭骂。他想象成小娟怎么骂他，骂他妈的个巴子，你想趁火打劫，你癞哈蟆想吃天鹅肉，老娘就是单身终老也不会嫁你这个三级残废。她那嘴里恐怕还有更难听的话语骂出来。自己不能跟她直说这事，怎么办，不能空想。找人去说，找人去试探，找谁？找魏解放，要他女朋友杨平去帮忙提这事。
那天宿舍里就我和刘亚明两个，他神神秘秘的，对着我叫了几声，没有下文。我说他口里噎着什么东西，感冒喉咙坏了。他吞吞吐吐把成小娟的事告诉我，他想找成小娟做女朋友，要我帮忙参考。
“我以为你肚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说出来，就这事，你还磨磨唧唧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
“魏老弟，你别看我平时说话嘴子不关风，这个事情让我想了几天，有点说不出口，拿不定主意，请你给我参谋参谋，这事，我能追吗？”
“刘屁，你这不是趁人之危，想打劫吗？”
“你这是什么屁话，这怎么叫趁人之危呢?我是强盗，去抢她？我这是帮她解脱困境。”
“你别说的好听。你想好了，下决心去追你师傅？”
“说了半天，你以为我在开玩笑的。你要给我出主意，想办法，理顺这条思路，从哪里入手，打赢这场战斗。”
“我把你们之间的条件分析一下。”我想了想说，“第一，论人长相，成小娟在厂里姑娘堆里排得上名次，你刘屁在男人堆里只算得上三流人物；论优点，你嘴子天上地下拆缝田里能说出水来，她肯定不如你。”
“扯蛋！”刘亚明打断我的话说，“你说这些屁话做什么？我师傅那张嘴比哪个都厉害，我和她说话占不了她半点便宜。她那脾气也好大的，发起火来，两眼瞪起，我都惧她三分，那骂人不要打稿子。”
“哦，这么个情况。要是你们两个万一成了事，她强势，你受得了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担心考虑，要是以后真的成了事，我会小心伺候。你是谈过女朋友的人，我是想请教你我第一步怎么走，第二步怎么走。”
“你常去县城，没谈过女朋友？尽瞎说！”
“那都是扯蛋的，一个都没挨着边。这回我是认真的，想了一个星期才下定这个决心。”
“那好。这样，第一步，我叫杨平去套套口气，试探一下她的态度；第二步你去找她多谈心，给她一些温暖，让他心里有你。”
“对，我找你的目的就是要你叫杨平去探探口气，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就能争取到百分之一百的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