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还在继续,可是老宅里却死寂得可怕。
花袍男子推开紧闭的宅门,遍地疮痍刺入眼眸,随处可见碎蛇尸块与斑驳的血迹。可见刚刚于此地发生的激斗是多么惨烈。
中年男子抖落下沾在肩上的雨珠,然后收起雨具靠在宅子门边,哼着小曲在废墟之间闲庭信步,毫不在意身后拖沓的袍子被污上了泥渍。
腰间玉饰相互撞击的清脆与靴子踩在潮湿泥土上的柔软相映成趣,给这片散发着破败与终焉气息的宅子奏响了新生的谱曲。
岁乘宗找到了倒在地上的陈锦姚。少年印堂发黑,身体僵硬,如果不是还能感知到尚有一丝鼻息存在,谅谁都会认为这是一具尸体。
岁乘宗扶了扶额,雇来的刺客好像没有要听从自己这个雇主的意思,完全就是在对陈锦姚下死手。不过还好陈锦姚自己也够争气,不然他可就要放下架子亲自出手了。
刘显就倒在陈锦姚身后不远,同样是失去意识,可是这具躯体已是油尽灯枯,中丹田受到了不可逆的创伤,就像是破釜兜不住流水,更何况现在连一条命都要留不住了还管修为作甚。
岁乘宗发出叹惋之声,走向大汉。
刘显可不是一个无名小卒,他在巫蛊一道里也算是惊才绝艳之辈。
区区二境便能顺利地炼制出自己的本命蛊物,而且还是一只先天异兽。这可是许多养蛊人终其一生都难以觅得的际遇。
或许刘显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阴沟里翻了船,不仅被名不见经传的初生牛犊找着了命门,还被毁去了本命蛊物,一身修为尽数散去。
在刘显走进了到陈家老宅稍后一会儿,岁乘宗也走进了笼罩着整座老宅的芥子阵中隐去了身形和气息,外界的人如果不仔细探查是不可能发现此处的蹊跷,而且在青峰城中,也没有一人能比宅子前的这位在阵法一道上有更高的造诣了。
所以岁乘宗便无所顾忌地站在了宅子门前隔岸观火,凭借自己一身修为,宅子里二人的表现在他眼中分毫毕现,直到陈锦姚毒发倒地才选择推门而入。
岁乘宗自认为做不到能与陈锦姚一样,仅仅靠打斗中的蛛丝马迹就顺藤摸瓜,直捣黄龙。
心思缜密,异于常人的冷静,再加上胆识超群的气魄,不愧是出身帝王之家的子嗣。
可惜世事难料啊。
岁乘宗一脸感慨,在心里警醒自己要引以为诫,绝不能步了刘显大意的后尘。
“虽然你已经这样了,但依旧解决了雇主发出的悬赏,所以酬劳我一分都不会少了你的。”
花袍男子信誓旦旦地自言自语,却抬起了沾满污泥的靴子朝大汉头颅狠狠跺下。
“我会拿这笔钱替你选个风水宝地,可不用太感激我哦。”
哪里还有惺惺相惜,分明是一副过河拆桥的恶人行事。
岁乘宗一脚之下,却没有出现预料之中的残忍景象。并不是他看见刘显的悲惨之状心生恻隐,改变了自己的主意,而是刘显的头顶展开了一座芥子阵,正是这座小小的芥子阵护下了刘显半挂着的性命。
岁乘宗讶异地转过头,他不能理解对方的行为,于是不满地询问正款款走来的一袭白裙。
“钱小姐这是为何?”
钱芝禾一身素白的长裙一尘不染,就连地上的污泥都自惭形秽,不敢妄自触碰到这一抹白。
女子步入宅子之后只是看着倒在地上的刘显,视线没有掠过陈锦姚,更没有放在岁乘宗身上。
“他的性命是陈锦姚留下的,轮不到你我插手。”钱芝禾冷漠地回应道,“况且我可不记得在契约里有写要除了陈锦姚以外的人命。”
岁乘宗对于钱芝禾的回应颇感意外,可是抬起的脚还踩在芥子阵上,一点没有想要拿下来的意思,“这可是想置陈锦姚于死地的残暴之徒,钱小姐莫要动了恻隐之心啊。”
钱芝禾冷哼一声,对这番话嗤之以鼻,“按岁大人的说法,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把大人一并废了去。”
花袍男子将靴子从芥子阵上移开,而芥子阵也自行散去。
他向钱芝禾抱赫一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钱小姐不要整天绷着一张脸,多笑笑嘛,笑起来多好看。”
“我不记得有对大人笑过。”
“确实没有,不过我猜一定是极美的。”
钱芝禾不再理会岁乘宗的插科打诨,将视线转移到身边的废墟之上。
“城主府人多眼杂,大人堂而皇之地跑来这边,就不担心事情暴露?岁彦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岁乘宗对于钱芝禾的担忧早就胸有成竹,“你是说岁老弟吗?他因为办公辛劳万分,如今正躺在书房好好休息呢。”
“管家那边……”钱芝禾清泠的声音再次传来。
“一样安排好了,请钱小姐勿要多虑。”岁乘宗自信地拍拍胸脯。
管依依那丫头本来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何况是这样的暴雨天气,就算是想要出门转转,岁乘宗也会从中作梗,总之不会让管依依碍到自己的好事。
而赫连枫则是一心只关注对赫连云鸣的搜捕,此刻正焦头烂额,哪有多余的心思来搭理自己。
不过赫连云鸣那厮也确实有几把刷子,从一大早就在青峰城表里两道开展的搜查,到现在都了无音讯。按照羽人的脚力,如此看来或许已经离开了青峰城,正在向外逃亡。
这样最好,这样的话赫连枫就更没心思放在青峰城上了。
天时地利人和,尽管在俘虏陈锦姚这一环发生了些许变故,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顺利,出乎意料的顺利。
就算是背对着对方,钱芝禾也能从对方体内正在欢呼雀跃的浩然气中得知他此刻的心情。
钱芝禾捏了一个指决,将躺在地上的刘显和身旁的小蛇尸身一同浮起,带着一并走向宅子的大门就要离去。
岁乘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讥讽意味,“钱小姐可真是宅心仁厚啊。”
钱芝禾还是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宅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岁乘宗一眼,同样也没有看向摔倒在地的少年郎。
等到钱芝禾拖着一袭白裙离开了老宅之后,岁乘宗才变了一副嘴脸。
“故作清高!一个在背后捅人刀子的小人,还想学人家立贞节牌坊?可笑可笑。”
对于钱芝禾护住刘显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岁乘宗一个字也不信。她不过是想借护下刘显性命一事,来达到减轻自己心中负罪感的目的罢了,自私自利却能说得这么正义凛然。
女人狠起来真是连自己都骗。
腹诽了钱芝禾的诸多罪状之后,岁乘宗的心里终于畅快了许多。花袍男子重新哼起小调,满意地走到了陈锦姚的身边,如同一只饿得瘦骨嶙峋的猛兽,贪婪而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觅得的食物。
残忍而自负的笑声回荡在只留残垣断壁的老宅里。
“那么,该办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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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屋子里,烛火在安静且规律的跳动着。
钱慕文坐在床榻上,两只手在身前不安分地打着架,可是两眼却望向了紧闭的窗户。
青峰城这场大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了。这三天里,钱慕文除了能听到自家妹妹还有丫鬟的声音,就只剩下从屋子外传来的雨声和时不时呼啸而来的风声。
不得不说,透过纸窗的雨打风吹声的确很有意境,更何况自己还坐在床榻上,总会生出阵阵睡意,想要安稳地倒头睡去。
钱慕文还是没能得到可以随意下床活动的许可,可是表面上乖乖听从了父亲和妹妹的要求,其实私下里再没人看视的时候,钱慕文就会下床在屋子里倒腾一会儿,不是做个后空翻就是拿着在总武塾学来的招式比划比划,幻想在身前有歹人作恶,而自己是前来打抱不平的侠士。
一阵花拳绣腿后打跑了幻想敌,便收起了神通,平心静气。既过了瘾,又没有出汗。要是出了汗铁定被妹妹发现,要知道自家妹妹哪里都好,就是太细心,要是惹她生气,自己可能就要被丫鬟盯梢一整天了。
一阵倒腾之后,心满意足地坐回了床榻。
钱芝禾与服侍丫鬟来屋子的时间每天都是规律的,大体相差无几,钱慕文早就了熟于心,主要是怕被家里人发现自己不安分的小心思。
他喜欢追求刺激,可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
而最近倒时收敛了许多。这几天雨水连绵,看不着太阳,时辰本就不是那么容易辨别,如果真要像之前一样在屋子里倒腾,暴露的可能是相当大的,没办法只好坐在床榻上两只手打架,左边的是坏人,右边的是大侠……
很无聊,很困倦,但就是睡不着,老觉得心里不踏实,总是在马上要闭眼的时候心脏猛地一跳,这一跳把睡意全给赶跑了。
门外熟悉的脚步声踏着风雨响起,钱慕文停下手头的动作,强打起精神盯着即将被推开的房门。
钱芝禾推开门迈入昏暗的屋子,被钱芝禾从屋外带来的咸风晃动了烛火。她转身闭合房门,光影又安静且规律的跳动着。
钱芝禾先是看向了床榻上那张刻意掩饰困乏的脸庞,然后视线有心无心地在屋子里随意游弋,嘴角在昏暗的光影中弯起不经意显露的弧度。
看来这几天倒是安分了不少。
钱芝禾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钱慕文的床榻边,而是坐在了茶座上,伸出双手靠近桌子上的烛台,感受火苗的温暖。
青峰城今年也是一如既往地提前有了秋意,她身上这件白色的长裙此时穿着就略显单薄了,可是近日的繁忙让她连换一身稍厚的服饰都腾不出闲来,尽管如此,还是会坚持每天来和钱慕文说说话。
钱慕文看到她如此举动便没由来的想起一件或许连钱芝禾自己都不知道的小事。
自家妹妹一说谎便会出汗。
这个发现还是老头子告诉他的。他知道后就觉得,原来自己这个从小就冷冰冰的妹妹,与其他人的距离好像并没有那么远。
他问为什么会这样,老头子给出的解释是人与人体质不同,有人天生体质就是如此,而像你小子天生就是皮糙肉厚,经得起打,不过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所以你要保护好芝儿”。
钱慕文自然是拍着胸脯说这是身为大哥的的义务。
钱芝禾活动了一下烛光前的手掌,光影拉扯打断了钱慕文的回忆。
因为困倦,钱慕文的双眼已经有些朦胧。钱芝禾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近自己坐下,所以他看不清藏在烛火阴影下的俏丽面庞,这让他察觉到一些异样。
钱芝禾在进门之后也没有言语,只是怔怔地保持着与烛火取暖的动作。
感觉到气氛不对的钱慕文大大咧咧地打破了屋子里凝固的空气,“怎么了芝儿,今天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虽然表现地很是直率,但是在心里早就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自己哪里惹到妹妹了,不然今天怎么会坐的离自己这么远,还冷落自己,毫无疑问这跟她之前生气的神情一模一样!
虽然芝儿之前从来没有对自己冷眼过,就算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也不曾向自己表露出怒意,当然也可能是芝儿掩饰地好,自己一直粗枝大叶,没有这份细腻的心思去琢磨,但是自从遇上了管依依,自己察言观色的本领可大有长进,尽管芝儿不会生自己的气,但是自家老头子可没少尝过芝儿的冷眼。
没挨过芝儿发火,那可能是芝儿的火气全冲着老头子去了。
听到钱慕文的询问后,钱芝禾才从出神的状态中出来,暗自责备了自己一句,便拿起了桌上的苹果和小刀,一边回应着一边开始削水果,“在想哥哥在屋子里闷太久,会不会心里痒痒想要出门逛逛……”
听到钱芝禾这番言语后,钱慕文许久没有出过一滴汗的额头倏地冒出几颗冷汗,连忙打着哈哈说哪有的事,能在这屋子里安静地听雨声的机会可从来没有过,自己珍惜得很。
烛光终于不再被一双玉手遮蔽,或许是蜡烛快要燃尽的缘故,烛光也只是照亮了钱芝禾的下半张脸。在看到钱慕文的慌张举动后,被照亮的半张脸慢慢有了柔和的暖意。
捕捉到这份流露的钱慕文,心绪安定了些许,这种感觉好像根植在了记忆深处,从小到大,一直在抚慰着他。
只是钱慕文不明白,为什么这股倍感熟悉的温情会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脸,绝不能让自己的丑态出现在妹妹面前。
钱芝禾没有理会钱慕文的动作,只是专注着手里的小刀和苹果。
对于自己弟弟的种种奇怪行径她早已见怪不怪,更是懒得琢磨,她又不会读心,而且这种年龄的男孩子,脑子里的想法多少有些不可理喻,和无聊。
钱芝禾看着手里的苹果,钱慕文看着钱芝禾。
屋子里的两人又重回寂静,只剩下外界滤过的风雨声和刀刃划开果肉的声音。
钱芝禾削地很慢,而且下刀深一刀浅一刀的,仅仅是削到一半,手里圆润的苹果就已经“初露锋芒”了。钱芝禾有些懊恼看着自己的杰作,钱慕文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来解开这尴尬的氛围。
“啊,我在总武塾的时候也经常吃苹果,不过都是抢管依依的,哈哈哈哈。”
“哦,怪不得哥去了总武塾以后就变得喜欢吃苹果了。”钱芝禾手里的小刀下得好像更深了。
“额,其实我一直都挺喜欢吃苹果的……”钱慕文警觉方向不对,要岔开话题,“那时候我们都是洗赶紧连皮一块儿吃的,苹果带皮吃也别有一番风味嘛。”
“但我记得她在一脂轩修养的时候,某人可亲手削了不少苹果,都在茶几上堆起了一座小山呢。”
钱慕文本以为提起管依依能缓和一下尴尬的氛围,毕竟在他看来,那个野丫头完全不比不上自家文静的妹妹,但是钱芝禾好像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竟然和她隔空争风吃醋起来……
女人的心思,猜不透啊!本想缓解尴尬,结果现在更尴尬了。
钱慕文不再言语,不说就不会错,他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钱芝禾仍旧专注手里的苹果,这是她的习惯,在做一件事的时候要让自己不受外界的打扰。
但是在她的耳边却传来了钱慕文的低笑。
钱芝禾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钱慕文捂住自己的嘴,他知道刚才的笑声有些不合时宜,甚至在钱芝禾听起来会十分刺耳,但他就是没忍住……
钱慕文了解钱芝禾,她一直都是个很要强的人,要强到甚至有些自卑,所以她一直都只愿意对外人展示完美无缺的那一面,只会在自己和老头子面前偶尔卸下盔甲,愿意多说几句话。
或许对于她来说,钱家只存在于三个人中间这片小小的,无人踏足的地带。
刚才的笑当然不是取笑,可钱芝禾必定是误会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钱芝禾现在当然有些生气,不过是在气自己没用,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芝……儿?”钱慕文硬着头皮开口,“刚才我只是想到了这个苹果跟姚哥手里削出来的有点像,不是在笑话你啊,绝没有那个意思……”
钱慕文像一个委屈的小孩,看上去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钱芝禾放下手里苹果和小刀,取出手帕擦干净指尖残留的汁水,她提起桌子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缓缓开口道,“这几天都在下大雨,陈锦姚从东岸来这边也多有不便,没能来探望你,可别心生怨怼。”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当然管小姐也是。”
原本剑拔弩张的情形竟然十分平滑地到了拉家常模式,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钱慕文有些无所适从,“啊?当然不会,我们好哥儿俩那是一起挨过鞭子的交情,哪有这么脆弱到要靠每天见面来维持,再说了,你哥我也不是这样心胸狭隘之人啊。至于那野丫头,不来我这倒是清静不少。”
虽然芝儿这没由来的一句让钱慕文有些不知所以,但他还是拍着胸脯向她保证。
钱芝禾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对了,这几天爹爹没过来是因为前几天出城经商,恰逢暴雨,被暴雨拖延了队伍的行程。不过你不用担心,家里已经有率先遣送回府的用人回来了,爹爹他平安无事,再过三两日便能到家。”
钱慕文哦了一声,自家老爷子的硬朗体魄他是领教过的,而且身边还带着这么多人,他是一点都不担心,更何况前几日城主大人还亲自带队剿灭了一帮流窜的匪徒,现在不可能还会有人顶风作案吧?所以他对自家老头子安心得很。
之后钱芝禾又与钱慕文随便聊了聊,喝光了自己倒入茶盏的茶水便起身离开,开门时一阵光影抖动,钱慕文再一次嗅到了咸咸的海风。
与钱芝禾来时不同,她出门的时候钱慕文依稀看到了在门外的走廊上趴着一只花脸小猫,看到钱芝禾走出屋子时只是张开小嘴,轻轻的猫叫被风雨声打碎,没有传到钱慕文耳中,而芊芊也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被钱芝禾抱入怀中,仍旧慵懒地趴在被风雨占据半壁江山的走廊处。
钱芝禾微笑着回头向钱慕文叮嘱道,“身子还没养好,千万不能随意下床走动哦。”
钱慕文理所当然地说道,“芝儿不许,哥哥自然不会。”
钱芝禾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微笑着摇摇头,退出了屋子,在闭上房门之前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那个苹果,我等会儿就让下人来收拾走,马上吃晚饭了,饭前可不能吃太多零食。”说完便合上了房门,将一城风雨都锁在了门外。
等到脚步踏着风雨远去,钱慕文便偷偷摸摸地下了床,坐到了那颗削到一半的苹果旁,怎么说也是芝儿花费了心神的作品,他可不忍心让它就这样被当成垃圾丢弃掉。
钱慕文拿起苹果,直接一口咬下,连着还剩下一半的果皮。
吃完以后,钱慕文把果核放在了桌子上,因为刚才钱芝禾说过会叫下人来收拾,到时候下人要是发现桌上的没有苹果的残骸自己可就露馅了不是。
钱慕文舔干净手指上的汁水,就要心满意足地回到床榻上静候晚餐,可是眼角余光一瞟却发现方才钱芝禾用过的小刀还随意地摆在桌子上。
自己妹妹这样粗心的次数可少见得很啊。
钱慕文准备拿起小刀,放回果盘中去。
烛台的蜡烛即将燃尽,烛火在缓缓缩小,光影的跳动也越来越频繁,可他还是没有握起小刀的刀柄。
明灭之间,冰冷的刀柄上跃动着细小琐碎的光泽。
那是沾在上面的几滴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