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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

法医鉴定报告给调查带来了突破,死者李宝清的胃液查出了镇定剂的成分,而死者的后腰部有被针扎过的痕迹。经检验,死者是先服用了含有镇定剂的食物,在被人从背后注射的毒素,最终导致死亡。注射毒物发生在镇定剂起效用之后,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发生在上船之后。那么,同行的蓝晓燕自然成为了重点调查对象。虽然时间上可行,但并没有发现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是蓝晓燕动的手。加上姚北望向来都是自己动手,所以艾凌也有很多疑虑。蓝晓燕的态度也很明确,如果仅凭时间和注射部位,她可疑,孙晴晴一样可疑,除非警方拿出确切的证据,不然就是在污蔑她。老高查过了蓝晓燕的所有通讯记录、交易记录,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蓝晓燕也坚称自己并不知情。

最后,艾凌让老高重新对船上的人做了一遍背景调查,连孙晴晴也没有放过。这一次,还真有发现。给孙晴晴让座的两个男生,其中一个叫王砚,他的姐姐王兰和死者李宝清是大学同学,蓝晓燕也是,只不过是另一个系的。而蓝晓燕之前在景区打过工,虽然不是独木舟部门的,但却也在湖上,她曾经是游览船上的工作人员。一下子,死者身边出现了三名关联人员,让艾凌有些吃惊,但更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的,是王砚的姐姐王兰,在上个月自杀了。敏泰立刻联系了李宝清和蓝晓燕的同学和室友,这才大致理出了故事的脉络。

王兰是小城市来的,考上邺州经济学院让她离开家乡,一个人来到了邺州。她原本就不是外向的性格,在班上也一直默默无闻。直到大二那年,她在学校里突然有了不好的传闻,到了下学期,传闻愈演愈烈,让她痛苦不堪。王兰也没有办法,好不容易熬到了毕业,她头也没回地去了附近的安城,虽然一样无依无靠,但她却可以重新开始。

王兰在安城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虽然她还是难以融入到群体里,但和同事们的相处也还算和谐。直到一个半月前,她的一个同事突然知道了王兰大学时的传闻,流言蜚语就在同事们之间传了起来,越传越离谱,越传越不堪入耳。还有人匿名发在了公司的论坛里,带着王兰的大名。顷刻间,王兰觉得自己跌回了深渊,这么多年的忍耐和努力,全都付之东流。王兰想着弟弟也要毕业了,到时候照顾家里的责任他也可以担起来了,就把这几年的存款转给了弟弟王砚,在安城的出租屋内自缢了。

当艾凌拿着这些去找王砚的时候,他突然大笑起来,笑着承认了。艾凌也从他的口中,听到了这个悲伤故事的另一面。

在王兰的家乡,有多少和她一样想要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孩子,他们埋头苦读,终于进入了他们幻想中美好的大学。可是,大学中佼佼者那么多,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让王兰都感到有些吃力,无论她怎么努力,成绩依旧在中游浮动。大一的下学期,选修体育课的时候,王兰选择室外的网球,并不是她喜欢这个项目,只是听学姐说过,室外项目如果遇到下雨的时候,老师会让同学们回教室上自习。王兰就选了网球。但是,这也是她噩梦的开始。

网球老师是个三十出头的高大男人,虽然年纪不大,但也已经开始发胖。开始几周的课程都很正常,王兰也渐渐在运动中找到了网球的乐趣。老师风趣幽默,不仅自己组织了校网球队,还时不时拉着已经毕业的学生来和他们练习。在繁重的课业中,网球突然变成了王兰的一种乐趣。老师尽责地纠正他们错误的动作,鼓励他们在球场上更加努力,兴致来了还会和学生们来一场比赛,总之,网球课的时间过得格外得快。

事情发生在一个阴沉的下午,王兰看了看天,感觉有些要下雨的样子,但自己又没有收到老师不上课的通知,为了避免被记旷课,她还是去了网球场。离上课只有两分钟了,网球场却空空如也,这时拿着运动器材的体育老师出现了。他有些意外,走向王兰,问她怎么来了,没有收到不上课的通知吗?王兰说自己没有收到。既然不上课了,那她也准备走了。体育老师看了看天,口中说着:“估计一时半会下不了雨,对了,芷沂山你去过吗?”王兰听说过芷沂山,离学校三十分钟车程,但她从来没有去过。“今天天气好,也不热。我们去爬芷沂山吧。”

王兰没有想到体育老师会突然提出这个建议,她不知道如何拒绝,体育老师已经拉开了车门,“走啊,我们早去早回,怎么?害怕我啊?觉得我是坏人?”

王兰赶紧摇了摇头,“觉得我不是坏人就上车。快点,我先把器材送回办公室。”王兰慢慢走了过去,心里还在犹豫着,她伸手准备拉开后排的车门,体育老师笑着说道:“你怎么坐后面呢?坐前面,知道吗?只有领导是坐后面的,我们是朋友,你就应该坐前面。”

王兰点了点走,坐进了副驾驶座。

“这才对嘛,这是我教你的社会学第一课。”体育老师发动了车子,停在了教学楼下,“你在这等我一会,我把器材送过去,马上就回来。”

王兰看着他离开,看着他回来,带着她,驶出了校园。王兰后来在想,他说的是对的,社会学的课,他可不止教了第一课。看着车辆拐进了一条小路,那时候的芷沂山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景区。王兰看着不高的山,心想用不了多久就会爬完。

体育老师停好车后买了门票,抽着烟走了过来,“我抽烟你不介意吧?”

王兰摇了摇头。

“那我们走吧。”

芷沂山并不算高,王兰有意避开和老师并肩走,有时加快速度冲向前去,有时又故意慢一些。老师也并不在意,一边走着,一边和王兰说着芷沂山的历史。路上还遇上了几个携手登山的老人,老师也上前聊了两句,王兰站在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

顺着登山小径往上走,没过多久就登上了芷沂山的山顶。景区只开放了芷沂山一个山头,后面的几座山还都是封闭状态,山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两人就沿着小径下了山。下到半山腰的时候,老师突然提出要休息一会儿。王兰同意了,站在小径旁看着下山的路。一双大手突然从后面箍住了王兰,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老师从背后抱住了她,她能感觉到他发烫的胸膛。老师要高出王兰一个头,体格也完全不是王兰可以对抗的。王兰尝试着挣脱,却完全无法改变现状。王兰左顾右盼,希望可以看见刚刚路上遇见的爬山的老人家们,可是目之所及,没有任何人。老师的口中一直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他急于表现自己的优秀,他告诉王兰,他的资产,他的房产,和他同龄的人,根本比不上他。他的手在王兰的身上游移,并告诉她,他多么地想要和她在一起。王兰的大脑飞转着,她在考虑如何逃跑,可是这里是郊区,她要怎么一路逃回学校呢?逃回学校就安全了吗?王兰感到抱着她的手更紧了,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正当那双肥厚的大手撩开王兰的卫衣下摆,接触上她的皮肤时,王兰感到一阵恶心带来的颤栗。

不,是真的有什么在颤栗。

“我、我手机响了。”王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掏出了手机。

她能感受到抱着她的男人身体僵了一下,王兰继续说道:“是我同学,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午我们有社团活动。估计我没去,他们找来了。”

男人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王兰也终于感觉自己可以呼吸了,她按下了接听键走到了一边。打电话来的,正是蓝晓燕。蓝晓燕打来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王兰只能不顾蓝晓燕的不解,自顾自地说着:“啊?这么急嘛?好。好。我应该二十分钟能到,你们等我。你给我二十分钟,我现在就来。”

她挂下电话后,对着男人说道:“我得回去了。社团那边有个急事,下午就要处理掉。”王兰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逃离这里。

“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也要回学校。”说着,男人率先走了下去。

王兰想了想,默默跟在了后面。

下山的途中,路过了一个寺庙,男人回头对王兰说,“我们进去看看吧。”

王兰点点头,看着男人虔诚地跪拜,并掏出了钱包添了些香火钱。王兰只是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虔诚的背影,她觉得很好笑,前后三十分钟不到,这竟然是同一个男人。

往回走的路上,男人突然问道:“你不信吗?”

“不信。”王兰坚定地说道,连正眼也没有看男人一眼。

“等你以后就知道了,信,是真的有用。”

王兰没再说话。但是很快,无论信与不信,两人都很快遇上了糟心的事。真的很快。在停车场,男人就发现了自己的车胎被扎了个大口子,明显瘪了许多,他心疼地来回看着,然后也只能叹了口气。

男人开车送王兰回到了学校,他把手伸到了王兰的大腿上,“你考虑一下,我今天和你说的事。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我有房有车,你可以少辛苦好几年。”

王兰没有说话,下车的瞬间就决定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联系。体育课程已经差不多结束了,王兰心想,再也不用和这个恶心的人见面了。

但是,偏偏还是发生了差错。王兰的手机丢了。她思前想后,只有可能是丢在了男人的车上。她犹豫了下,决定不要了。哪怕值她两三个月的生活费,她也决定了,不要这个手机了。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课间休息的时候,身为班干部的李宝清走到了王兰的面前,“王兰,那个网球老师给我发了信息,说你的手机落在了他车上,让你下午有时间去拿。”李宝清刚转身要走,又折了回来,“对了,你的手机怎么会掉在老师的车上。”王兰努力镇定了下来,“上次体育课下雨没有上,我想回自习室看书,老师就捎了我一截。”李宝清笑了笑,离开了。王兰这才注意到,不少人被这段对话吸引了,还在看着她。

王兰心想,现在已经不是自己要不要手机的问题了,既然这么多人知道了这件事,如果不去拿回来,看起来就更有问题了。

下课后,王兰直接去体育馆,发现办公室还有其他老师,让她松了口气。

“你看看你,丢三落四的。怎么手机丢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帮你找啊?”

“我不记得丢哪儿了。”

“要不是我去洗车,洗车的人发现了手机,可能真的就找不到了。”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了手机,低声问了一句:“要不要我给你换个新的?”

王兰坚定地摇了摇头。

男人把手机递给她,她说完“谢谢老师”后,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就这样,手机失而复得了。

这件事情却并没有结束,只不过暂时蛰伏了下去,等待酝酿后的爆发。大一就这么结束了。王兰和蓝晓燕的关系越来越好了,不仅仅是因为在同一个社团的原因,王兰的内心是感谢蓝晓燕的,她却只能把这一份感谢藏在了心里。

单纯的校园生活在大二时被打破,另一个学院的学长突然开始追求王兰,王兰犹豫了一段时间之后,拒绝了他。其实王兰的想法很简单,男生很好,她却没有感觉。王兰本来以为这是两人之间的事,却没有想到后来牵扯到了更多。

她意识到开始有流言蜚语的时候,是一个炎热的下午。她吃完饭就直接去教室,等待下午的课程了。教室里除了她,还有几个同系的男生,王兰看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旁边却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聊天声。男生们故意压低了嗓音,窃窃私语。王兰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直到后来,她决定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午觉的时候,聊天的声音让她心生烦厌睡不着。也许因为是以为王兰睡着了,男生们的聊天内容也就没有那么避讳了。王兰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们在聊关于她的事,说她和那个老师之间的不正当关系。王兰并没有站起来反驳,她只想听到更多关于传闻的事。传闻她为了老师拒绝了那个男生,传闻她和老师的关系有多不正常,传闻他们每周都会在外面碰面。王兰还没有机会了解更多,教室里又来了几个女生,她更没有勇气站起来去指责他们了。

再见到那个男人,是在运动会的时候。王兰不太自愿地参加了一个集体项目,排队进场时,在门口负责秩序的就是那个男人。王兰不太敢正眼看他,他粗糙的双手,肥厚的嘴唇,让王兰有些不适,更有些不安。但男人认出了她,在她经过身边的时候,伸手若无其事地揉了揉王兰的头。王兰完全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来不及反应,他的手就收回了,和后面的同学打着招呼,十分自然,俨然一副好老师的样子。

但王兰知道,这一切都被她身后的同学看见了。

王兰并没有再去关心流言蜚语是如何形容这件事的,她也没有解释,在她看来,平平淡淡熬完这两个学年才是最重要的事,顶多,就是和新认识的学妹提一句,不要选修那堂课。大学就这么熬完了,最后,能和她有知心交情的也就只有蓝晓燕和几个室友了。大学一毕业,她就找了份外地的工作,离开了这座没有什么美好回忆的城市。

也是在她重新开始之后,蓝晓燕才告诉她,一直在背后散播谣言的是李宝清,追王兰的学长是李宝清闺蜜的暗恋对象,加上王兰看起来很好欺负,李宝清就开始按照“事实”合理推测。和王兰不同,蓝晓燕是一个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也是一个情商极高的人,她知道王兰不愿意牵扯其中,所以等到她离开后才告诉她真相。而毕业后同学们奔赴各地,留在邺州的人也不多,加上工作的原因,平时能出来一起玩的人就更少了。蓝晓燕也渐渐和李宝清亲近了起来,她觉得李宝清本质不坏,只是有些大小姐脾气,对于王兰的事,她也以为只是李宝清为了闺蜜挺身而出,最重要的是,李宝清没有得罪过蓝晓燕,蓝晓燕也就时常和李宝清相约一起吃饭逛街。

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着,直到有一天,李宝清刷到了表姐的朋友圈,在朋友圈里找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原来是表姐的客户带着同事一起来参观表姐的公司,拍下了这张照片。李宝清周末就赶去了安城,让表姐安排一下,叫上客户一起出来吃饭。也就是在饭局上,李宝清“一不小心”把王兰的事情说漏了嘴。对方也不是第一天上班了,一下子就看出了李宝清并不是认真地想要回忆同学友谊,于是出于本能的八卦,还能顺便顺了客户的心,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王兰就这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再一次被流言蜚语包围了。

这一点,王兰有些迟钝。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同事们对她态度的异常。等到论坛的帖子被转疯了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件事。帖子上的内容,比大学时期的传闻更加绘声绘色,从情节到细节,荒谬程度都更上了一层楼。王兰有些气愤,找到了论坛管理人,要求他们删除帖子,并把上传人的姓名告诉她。论坛管理人只是删除了帖子,拒绝透露上传人的“隐私”。他们态度坚决,语气中还带着嘲讽,似乎想直接问王兰,既然不想曝光,当初为什么要做那么不要脸的事。

王兰回到电脑前,想要平复一下情绪,领导象征性地安慰了她,还不忘提醒她注意自己的私人关系。领导回了办公室后,和王兰一起入职的男同事带着一脸无辜的表情走了过来,问她怎么样了,王兰并不想和他说话。男同事表示自己很相信她,还劝说她想开点。问她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王兰偶尔答上一两句,她的心思并不在这里。男同事又开始追问学校里发生的事,王兰也就简单了说了两句,但她心里知道,这件事不是三两句可以解释得清的。“要是我,我也想要逃离邺州。”男同事说完就离开了,王兰有些发懵,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让他得出这样的结论。

王兰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见了男同事在领导办公室里眉飞色舞地聊着什么,领导满脸好奇的表情,丑陋的笑容,咧开的大嘴,皱巴巴的眼角,都在拉扯着不合贴的妆容,王兰觉得,她的面具就要撑不住掉下来了。隐隐约约传来的“邺州”、“学校”等字眼,以及领导看见王兰时尴尬的表情,男同事突然停下的笑声,一切都这么地扭曲。

王兰笑了笑,拿起了手机,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她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留下的遗书中写着,她错了,一开始就错了。在最初受到骚扰的时候,她就应该勇敢地站起来。这后续的一切,都是对她怯弱的惩罚。她逃不掉了,也不想逃了。她抹不掉网上流言蜚语的痕迹,更抹不掉自己心里的伤痕。她自以为可以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命运偏偏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由每个人的性格和态度决定。在应该勇敢站起来的时候,她逃开了,在明明可以保护更多人的时候,她沉默了。这一次,惩罚来了。流言蜚语每经过一张嘴,都会被添油加醋,换上一身新衣裳,只为吸引更多的人。最后,由这些不相干的人写就了她的一生,她的故事,甚至是她的“事实”。她也累了,倦了。

她死了。

在那些人口中,也就只有一句:她就是那样的人。

蓝晓燕没有意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当李宝清眉飞色舞地告诉她,她在安城为王兰安排的一切时,蓝晓燕只是有些心疼王兰。但伤害已经造成了,蓝晓燕自己也工作缠身,就没有继续关注这件事。

王砚站在她公司门口的时候,蓝晓燕才意识到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王砚听姐姐说过蓝晓燕,在上学的时候对她多有帮助,所以,他才找了很多人打听出了她的工作地点。也是这次见面,让蓝晓燕知道,那个不善言辞的女孩曾经多么地依赖她。而她,根本不知道。蓝晓燕只是把王兰当做普通同学,却不知,自己在她心中竟有如此重的地位。

王兰的死,让蓝晓燕心生愧疚,也让她想起了李宝清说起这件事时令人作呕的嘴脸。王砚带来的王兰的日记,也让一直对整件事迷迷糊糊的蓝晓燕知道了全部真相。她后悔自己做了一个“顾全大局”的人,她后悔自己没有多花心思在王兰的身上,后悔自己没有能拦着李宝清做这一切。总之,蓝晓燕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挚友,即便她从来都不曾真正亲近这位“挚友”。

王砚的目的很明确了,他想要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王兰的日记只记载了一部分,剩下的,蓝晓燕帮他完善了整个故事。当年的老师已经调走了,而王砚,似乎对李宝清的恨意更深。王砚起身离开的时候,蓝晓燕想了想,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王砚踟蹰了下,点了点头。

于是,便有了芷沂山的计划。一方面,芷沂山是王兰噩梦的开始,另一方面,蓝晓燕曾经在芷沂山景区工作过,对里面的地形和环境很了解。湖中溶洞便是两人的首选。为了让蓝晓燕不被拖累,关于计划,王砚告诉她的很少。他提前准备了饮料,让蓝晓燕确保李宝清会在上船前喝下。紧接着,便去独木舟排队,王砚喊上了他的哥们儿,却在景区洗手间洗脸的时候,故意踩坏哥们儿的眼镜,导致高度近视的男生,几乎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就这样,王砚和朋友排在了蓝晓燕和李宝清的后面。

原本坐上独木舟后,王砚使用注射器下了毒,就会找借口带着朋友离开,此时的李宝清应该因为服用了镇定剂而没有了行动的能力。只要等到溶洞最黑暗的地方,松开手,轻轻一推,李宝清就会坠入水中。王砚自然也就有了不在场证明。即便查到了蓝晓燕,也不会有她作案的证据,没有毒物的购买记录,就连装有镇定剂的饮料瓶,也被王砚带下了船。

孙晴晴的出现是个意外,她想要换位置时,王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时的李宝清还有一丝的清醒,但人的状态已经不对了。王砚决定采取一个大胆的举动,在弯下身子拿包的时候完成了注射毒物,此时李宝清闷哼了一声,被蓝晓燕对景色的感慨声遮挡了。王砚把注射针管塞进了背包里,顺势站了起来,主动和孙晴晴换位置,坐到了后面一排。这样,也是害怕遇上什么意外蓝晓燕一个人无法处理。

孙晴晴一路上没有看周边的风景,而是死死地盯着前面,让王砚十分紧张。

那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一船人都很紧张,有人因为违法买卖野生动物,有人身边就是正在经历死亡过程的人,有人盯着自以为的犯罪分子,还有人尽收眼底,依旧紧张和不安。果然,还是不要做坏事。

对于王砚来说计划还算顺利,进入溶洞没多久,他就摸黑把注射针管用衣角擦了擦放进了水里,把装有镇定剂的饮料瓶擦了擦,扭开了盖子,按到水里装满了水沉了下去,盖子则被他在音乐声响起的时候扔到了溶洞的角落里。到了封闭洞室的时候,蓝晓燕播放了提前录好的尖叫声,紧接着李宝清按计划掉下了水。就在这时,船上的人有些失控,蓝晓燕的尖叫声让大家更加恐惧。

前排的孙晴晴站了起来,镇住了场面。当她想要把李宝清拉上来时,王砚立马上去帮了忙。王砚也意识到,孙晴晴并不是普通游客这么简单。他的心又开始忐忑了起来,呼吸也不自觉地加重了。

直到上了岸,孙晴晴追着黑衣男离开,王砚才松了一口气,这事和他们没有关系。王砚上前安慰了下蓝晓燕,顺便告诉她,计划不变,什么都不要承认,就不会有问题。

最终,王砚还是招了这一切。

那也叹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这份文件看得她心烦意乱的,她环视着图书馆里的孩子们,有人在认真学习,有人在对着手机傻笑,也有人借着看书的名义谈恋爱。那也笑了笑,真是一群可爱的孩子们。可这些可爱的面孔下,是不是也藏着一些“李宝清”呢?

那也去倒了杯水,接着翻到了下一页。

当王砚有了报仇的念头,他又想起了姐姐的叮嘱,姐姐走了,家里就剩他了,他不能就这么被抓起来。但是,仇恨的怒火又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他。他要准备一个万全的计划。下毒,就成为了他的首选。

他从网页上查询了一些毒物的属性,以及弄到手的方法。他无意中点进了一个网站,网站中有各种毒物的分析与介绍。当他随便选择了一种毒物,点了进去,就发现界面一下子黑了起来,全黑的界面上跳出了一个一个文字:如果你有相关的需要,请输入你所在的城市。王砚想了想,只是输入城市也没什么大不了,市里这么多人,也不会找到他的。王砚输入后,界面接着跳出文字:请通过快递将对方信息、照片及两万块现金于周三送至下面地址。王砚赶紧掏出手机,查了一下上面的地址,是一个小区的快递收发室。就在这时,界面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

王砚拿着地址,开始犹豫起来。两万块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个小金额,虽然姐姐留给他的钱够了,但他没有办法相信这个躲在网络深处的人。犹豫再三,王砚决定联系这个人。他打印出一张纸,说明了自己希望亲自动手,报仇雪恨。快递被退了回来,说是无人签收。但当王砚打开的时候,发现里面多了些东西。是两小瓶药物,一份是镇静剂,一份是毒物,瓶身上写了用法及致死量。

而他寄去的那张纸上被打上了对号。下一行写的事,“给我时间地点”。

王砚赶紧又寄了一份快递出去,这一次没有退回。他也没想到,这个神秘的人最后会把信息透露给艾凌,导致了他的被捕。

在艾凌他们后来的搜证过程中,证实了王砚的说法。他们找到了那两个小瓶子,以及姚北望的字迹。

那也拿起字迹的照片,她突然想起艾凌对自己的考核就是字迹分析。难道,就是为了这个?虽然通过了考核,那也觉得自己的分析就只是直觉,并没有什么坚实的理论基础。她决定再找找相关的书研究一下,或者下次请教一下胡教授。既然是正式的一员了,那也希望自己的分析能够帮助艾凌确定范围,现在这种水平可不行。

后面还有好多页关于药物的分析,死者的法医鉴定报告,现场的痕迹检测报告,那些专业术语看得那也头都有些疼了,她迅速地往后翻着,直到她在最后一页看见了写着艾凌名字的补充报告。

报告内容有很多,首先,关于孙晴晴在这次行动中的问题,她认为责任不在孙晴晴,孙晴晴已经在已有条件下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促成了案件的侦破。最终,根据孙晴晴的身体原因,给出了孙晴晴调入后台小组的建议。除此以外,后面还有很多内容,但总结下来,就是艾凌希望看见这份文件并有能力做出改变的人,可以在校园内加强心理建设,配备心理医生,并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那也叹了口气,从那个时候艾凌就开始关注心理学的应用了吗?她又觉得有些好笑,流言蜚语的存在太普遍了,造谣基本上不需要什么成本,一张嘴,废几口唾沫的事,就能给人带来无尽的困扰。就像是艾凌,如果自己没有看到这份文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轻易相信了齐知然的话,觉得艾凌是狠心将受伤的队友扔在山里的人。谣言就是这么传出去的,散播谣言的人会推诿,但散出去的谣言再也收不回来了,对他人造成的伤害也挽回不来了。

那也收起了资料,走出了图书馆,天还亮着。她站在图书馆的大门口,拨通了齐知然的手机,告诉他,关于艾凌的事,他应当知道真相,并且,有义务和向他传播这则谣言的人解释清楚。那也咋咋呼呼地吼完了,也没管齐知然的反应,就挂掉了电话。她突然觉得好爽,也许自己不能粉碎所有的谣言,但只要她知道还有人在背后说艾凌丢下队友,她就要用这种“嚣张”的态度吼回去。

那也正沉浸在自己的“气势磅礴”中,收到了艾凌的信息:现在过来。后面是一串长长的地址。那也赶紧赶往这个地点,难道,艾凌决定带她去牧羊人的总部见识见识了?当然,这个总部是她臆想出来的,就像电影里的神秘组织,都有一个铜墙铁壁的总部,有的在水下,有的在山里。里面都是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各忙各的,互不搭理。还会有一排排的电脑,电脑前的人都在输入着看不懂的代码,其中一个站了起来,那就是老高。严格的门禁系统,根据员工的等级进入不同的工作区域,透过玻璃门,她可以看见艾凌正在会议室里歪头看着屏幕。

急刹车把那也的脸送上前排的椅背,也把那也拉回了现实。谁家总部会只有公交车才能到呢?那也反复确认了地址没错,导航把她带到了一间厂房门口。这不会又是什么考核吧,那也攥了攥背包的带子,准备进去。推开大铁门的瞬间,“嘭”得一声响起,彩色纸片落在了那也的身上。敏泰笑着跑过来,一边说着欢迎欢迎。

那也这才反应过来,面前除了敏泰、老高,还有一个瘦高的女人,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瘦高女人不太看得出年纪,但肯定已经不是二十几岁了。她穿着长款的衬衫,加上宽松的长裤,显得更加瘦高了。圆形眼镜的后面,是一双时常眯起来的眼,看样子,她可能需要重新配一副眼镜了。而大爷看起来十分悠闲,手腕带着手表和珠串,灰白的头发,松弛的皮肤,看起来也快到退休的年纪了,穿着也很宽松,只是微笑着站在原地,就能给人亲和的感觉。他们围住了站在门前的那也。敏泰上前介绍道:“给你的惊喜派对,老高的点子哦!”

老高依旧一副冷淡的表情,抬起了右手,无力地挥了挥。

“这两位我和你介绍一下,我们的智囊团。这位是和罗。”敏泰指了指瘦高的女人,“你有什么不懂的,和罗十秒钟之内就能给你找到答案。”和罗笑着和那也打招呼。“这位是穆云阁,我们都叫他穆老。”穆老笑起来,一脸的慈祥,“穆老也和我们一样,跑现场的,之前被调去别的组了,刚刚回来。”

“欢迎,欢迎。”穆老等敏泰说完,上前和那也握了握手,“我这把年纪,还能交到那也小友,也是我的荣幸啊。”

“哪里,哪里。艾凌呢?”那也发现少了一个人。

“她去接电话了,等下就回来。”和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灵,那也觉得她唱歌一定很好听。

“要不,我先带你去转转?”敏泰敏锐地觉察到尴尬的气氛开始蔓延,就提出了这个建议。

“好啊,好啊。”那也把包放在沙发上,就跟着敏泰往前走去。

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厂房,空阔的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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