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是老祖宗留下的精辟论断。但是在之前很多年,这个论断完全不符合易州这个神奇的地方。
易州地处西北,是个蒙汉杂居的地区。东边黄河绕过,沃野千里,是有名的塞北江南;西边草原广阔,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牧民的日子也很滋润。
唯独中间这一块没有水也没有草,土地又干又硬,连水井都打不下去,庄稼种下去,能自然活到秋天就非常不错了,谁都不指望能丰收。因此,外面的人给这一片土地取了个别名叫“梁外”。梁外这方水土,似乎连兔子都养不活,怎么养人?
然而,新世纪初期,这里开始悄悄发生了变化,又干又硬的梁外,下面全是几百米厚的煤层,恰好此时工业飞速发达,煤价急剧上升,于是百年穷梁外,一夜之间变成炙手可热的宝地,老百姓几乎全都因为煤矿征地拆迁发了大财。
这个时候,人们才觉得,真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古人诚不欺我。
梁外人有钱了,整个易州都有钱了,煤价飙升,地方经济发展突飞猛进。老百姓手里都捏着大笔闲钱,似乎花都花不完。一家人一夜暴富的情景也许你见过,但一整片地域的人集体暴富,大概你没见过吧。
易州有钱之后,城里一下子狂躁起来,暴富人们聚集在一起,没什么可比较的,只能比比怎么花钱了。
在易州,谁家都有几套房,但几乎没有人住,人们大多数都住在宾馆和夜总会。如果有人提出疑问,他们总会一脸无奈地说:“我们也想回家吃吃家常便饭,可是我们得应酬啊,哎,你不知道五粮液有多么伤胃啊。”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才符合他们暴发户的身份。
宾利、劳斯莱斯也在易州这个四线城市设立4s店,可见其商机之大。但易州人唯独钟情于路虎,易州大街上到处都是崭新的路虎揽胜。当有人问为什么要买路虎时,很多人会淡淡说一句:“这车地盘高,下煤矿方便。”这是当时最装逼的一句话,不仅说明有钱,还说明他与煤矿有关。
可惜,无论易州发展如何猛烈,都与凌梦泽一家没有关系,过去他们就是易州最穷的人,现在依旧是那梁外最穷的人家。
凌家为什么会这么穷,说起来竟然还是与煤矿有关。
凌梦泽出生的村子叫天水村,与所有梁外的村庄一样,干旱,贫瘠,能不能吃饱饭,全看老天爷赏不赏脸。不过凌家先前还好一些,爷爷凌振业是个退伍军人,有思想有头脑,一直担任村里的村主任,凌家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万元户,所以凌梦泽小时候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转折点在上世纪末期,地质勘探队的大房车开进天水村,鲜红的小旗子一夜之间插满了全村山坡,到处打眼放炮。不多久,便又一家外地公司来村里洽谈,打算出60万买下村里开采探矿权。
凌振业是村主任,一直协助地质队搞勘探,知道村子下面蕴藏着几百米的优质煤层,这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宝藏怎么可以这么便宜卖掉呢,于是他坚决不同意出售。
问题是,他能看到以后的发展,村里的百姓却看不见,他们只能看见当时的六十万。在当时,那可是一笔巨款啊。
于是,村里所有人都同意卖掉煤矿,只有凌振业一个人不同意,那么表决结果只能有一个,卖掉。
凌振业一怒之下,当场断喝一声:“好,要卖也可以,我来买。”
村民们愣神过后,立即同意,只要你能拿出六十万,卖给你更好啊。
凌振业回家后,召集自己的子女,想尽一切办法筹钱买矿。
那时候,老爷子在家里有绝对权威,子女们也相信他,不仅拿出了全部积蓄,还竭尽全力借钱、贷款,总算凌家还有些底蕴,真就凑齐了六十万,买下天水村的矿。
然而,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当时工业还不发达,用煤量很小,煤价也很低,对煤矿感兴趣的企业并不多,自己开采又没有实力,于是,这个超级大煤矿便砸在凌振业手里了,后来便是赔钱也没人接手了。
开不开矿无所谓,可是凌家上下六十万的债务可不等人,原本小康之家的凌家顷刻间沦落为超级贫困户,讨债的人排着队堵门。凌振业在家的权威也一落千丈,凌奶奶整天哭天抹泪,女儿女婿黑眉黑脸,拒不上门,儿媳妇更是骂骂咧咧,连饭也不给他做了。村里的村民也成天冷嘲热讽,还有意无意地叫他“矿长”。
一贯强势的凌振业自知理亏,只能憋着气忍着,三年后,极度压抑的凌振业已经到了濒临精神失常的边缘。有一天,他背着煤矿的一切手续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就连最近煤价飞涨之后都没有出现,也许早就死了吧。
因为凌振业的投资失败,凌梦泽一家过上了极端穷苦的日子。上大学期间,凌梦泽全身只有一套衣服,星期天洗出去就只能躺在床上看书,久而久之,竟然看成了江北大学文学院的才子。
凌梦泽大姑家的表哥连盟与他上同一所大学,不过是在体育学院,他长得帅,会打篮球,很会讨女孩子喜欢,然而却一直不敢交女朋友。因为他能泡到妞,却开不起房。
现在,周围的村庄几乎都征地开矿了,只有他们天水村没有动静,因为相关手续全在凌振业手中,而凌振业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样一来,凌梦泽一家乃至整个天水村都跟着遭殃了。父亲凌成全老早就对他说:“咱家一辈子的穷根算是扎下了,你上完大学,能去哪就去哪,千万别回这穷山沟了。”
也是因为这句话吧,凌梦泽跟着童欣媛留在江北,做了个屈辱的上门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