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就这么与自己“相撞”了,也不算不期而遇,其实双方都有心理准备,有点类似后来的交友软件:你知道故事一定会发生,无非是和谁。从这个角度讲(看),自己应该是约到了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既不惊艳,也谈不上失望。“就那样吧”,木恪心想。
直到多年以后的现在,木恪依然怀念或者说留恋开学第一天午后的阳光,它已经不再灼热,刺眼倒还有点儿,但与其说其刺眼,不如说是热烈,热烈又不显奔放。木恪蓦然想到这样一副画卷:一个秋日的午后,一个不知名的山岗,一株金黄色的野菊花开得正盛。微风迎面拂来,它就轻轻摇曳,那些略低于它或略高于它的蒲公英或狗尾巴草,也一块轻轻摇曳。
木恪觉得时间就这样静止不动,就很好,真的很好。一瞬间一个念头让木恪深以为然:人一定不能失去想象力,它是人幸福的源泉。
但幸福往往来的快、走得急。所以木恪这会儿,已经回到了现实中,莫名有点失落,但心情总算不坏。
抬头,与一道目光不期而遇,那道目光中透着疑惑与好奇,在木恪回望过去时,可能还有一丝羞赧。木恪开始有点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回望过去,目光并不热烈,只明且净,最多也带着一点疑惑。不过木恪很快释然,一个站着能发半天呆的人,让人感到好奇或者疑惑也是应该的。至于最后的那一丝羞赧,木恪懒得多想,只当是女孩子面对陌生男子直视目光的正常反应。
但回到现实世界中第一眼看到的这个微胖但清秀的女孩儿,着实让木恪本就不算坏的心情有那么一点儿好,看样子还是同班同学,这样一想,木恪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又好了那么几分。
凭缴费通知单报过到后,木恪进了班里,高一(四)班。行李被褥已经在寝室铺排好了,寝室在五楼,木恪睡下铺。寝室和你的、我的、他的高中时代的寝室格局没什么大的不同,你一想就知道。
由于大家都是第一次上高中(这个说法奇怪且准确,类似的还有“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等),又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所以少男少女们都显得异常精力充沛的同时又隐隐克制。这也好理解,毕竟班里六十来人,还是陌生人多熟人少,人们在陌生环境中好像都能不自觉地变乖变克制,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偶有遇到以前班级的熟人的,哪怕是小学同学,哪怕是以前邻班同学,双方都会大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感。如果二人脾气再有那么点儿对付,就是更大的惊喜。在陌生环境中抱团,似乎大家天生就会。这倒和功利与否没多大关系,毕竟少男少女们当时的惊喜感,是一点儿都做不得假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木恪是个早熟的人。这么说倒不是因为他小学刚毕业就自学会了“打……飞机”的传统手艺,目前已经是个资深“手艺人”了,更多的是他心智的成熟度远超一般同龄人。所以当他遇到两个同学兼同乡的一男一女时,心情虽然同样喜悦,但表现地并不热烈,温和亲切的打招呼过后,木恪在后排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
窗外有一个小花坛,里面自然是有花的,只不过和“名贵”二字无甚关系,而且无一例外,木恪一个也叫不出名字来。看这趋势,今天下午是不会有其他事了,安全兄还坐在教室外的椅子上等待着他未报道的学生,神态颇为怡然自得。班里微微有些吵,但算不得乱,安全兄也丝毫没有进班整顿秩序的打算。
难得的清净又清闲,木恪因为小花坛的缘故,对本就十分钟意的座位更加钟意了。教室里微微的吵闹声、聊天声、嬉戏声、桌椅碰撞声……非但没有让他心烦意乱,反而有些“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味。
木恪把脑袋放在桌子上,开始胡乱想点儿什么:今天是报道日,白天肯定没什么事儿,最多晚自习的时候作为班主任的安全会简单讲点儿什么;报道当天,晚自习也多半不会如传闻那般一下上到十点半,木恪估计也就八点,至多八点半,也就能回寝室了;班里目测依旧是男多女少,大致比例2:1,但好在五十多的基数也不算小,女生的绝对数量也不算少——那就好,没有女生的班级还算班级么?算么?
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木恪微微眯起了眼,上下眼皮打了一会儿架后,干脆闭了眼,歇会儿。
睡肯定睡不着的,况且也不困,但是闭上了眼睛,仿佛就可以跳出三界五行之外,以旁观者而不是参与者的角度来感受班级。由于你闭上了眼,周围的人、班里的人好像也自觉不自觉的给予你“旁观员”的地位(或者说身份),无特别事项,不会主动中止你“旁观员”的身份。
耳朵这时候作用凸显,木恪沉心静气,发现不少有意思的事情:一个刚才有了一面之缘的肌肉男正在教室后门跟一熟人大肆吹嘘自己的体魄,讲到尽兴处,非让友人摸一摸自己的肱二头肌不可:“硬不硬?大不大?”;自己的同乡兼同学,木榆,正拿着自己的吃饭的家伙,真正的吃饭的家伙——一个铁饭盒,来回摆弄,不时发出声响,木恪不用看都知道,那小子这会儿嘴里一定在念念有词地念叨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什么;更远处,一个省城来的女学生正在矫揉造作,木恪对此无感,只是突然觉得“省城”这个说法好民国呀。
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具体的某一个人身上,木恪释放自己的听觉到整个班级,突然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和后来人们常说的“上帝视角”有点类似,那么自己这个叫“上帝听角”好了。
睁开眼睛抬起头,窗外风景依旧,一阵微风拂来,花坛里或高或矮的花就轻轻摇曳,一切安静而美好。
回过头来,木恪的目光与另一道目光不期而遇,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相视一笑,目光的主人微胖,但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