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若水已经出院了，好在那天的开水已经晾了一会儿，严格意义上说只是热水了，再加上木恪和黄婷婷早期的处理比较及时妥当，因此姑娘的脖子上除了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疤痕外，并没有更多的问题，总体上没啥事儿了已经。
木恪有事儿。郝仁舍得一身不是剐的剐，终是把木恪拉下了马。以事情的严重性来说，这件事断然没有只开除一个人的道理，要么全走，要么全留。郝仁等于是以“假死”，来换取木恪的一条“真命”。毕竟木恪的目标，并不是一个大专文凭。
这里无需讳言，如果能考一个比较不错的一本甚至重点本科的话，谁又愿意去一所专科学校报到呢？但是郝仁没有给木恪任何翻盘的机会，选择了“先死”，木恪也就不能“独活”了。
老木自始至终都异乎寻常的平静，从进到学校了解情况，到了解完情况帮着木恪收拾东西，老木既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声泪俱下。只是在和包括年级长和语文老师在内的木恪的几位任课老师交流的时候，老木才谨慎地开口询问，事情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老木除了再次向几位老师道谢，除了多谢几位老师用心培养他儿子外，一句多余的话没再多说。
父子俩趁着上课时间走的，走之前木恪不想惊动任何人，唯一瞒不住的是黄婷婷，妮子精神恍惚了大半天了，只是机械般地帮着木恪收拾着东西，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木恪故作轻松调侃她道：“可想好了啊，再不说话，以后就不见得有机会了哈。”妮子便应声“哇”地哭出声来，眼泪多到止不住。木恪除了感动，忍不住想着；胸大的女生泪水这么多的吗？
语文老师就把黄婷婷也从班里带了出来，让她也送送木恪好了，看她的状态，也不像能听得进去课的。老木带着木恪的被褥，先去校门口等着了，门房秦大爷也是唉声叹气的，他对木恪还有印象，面对老木，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走几步来到校门旁边，接过老木递过来的烟狠嘬了一口。
语文老师让黄婷婷和木恪先说着话，他去办公室一趟。黄婷婷在语文老师走后，神色也已经恢复了许多，但此时面对着木恪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只知道，恪哥一走，自己的日子无可避免地要暗淡下去了。
还有小水，如果说自己的日子只是变得黯淡无光，那小水的日子怕是要难熬苦熬了。想到这儿，黄婷婷终于开口道：“恪哥，你走了小水怎么办？要不我去叫小水下来吧。”
木恪：“别去，我周末会给她打电话，到时候再跟她说，现在就别去了。”
“可是……”黄婷婷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的，就先这样吧。”木恪决定道。
黄婷婷不再说话，低着头从木恪手里要过去一个袋子，俩人一起向校门口走去。
语文老师很快回来，手里拿了两本书，追上来对木恪道：“师生一场，临分别了老师送你套书。”说着话把手里拿着的书递向木恪。
木恪接到手里一看，是《基督山伯爵》，上下两部。这本书木恪听倒是早就听说过，只不过一直没看过，而且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有兴趣看它。
不过基本的礼貌木恪还是不缺的，依然恭敬地朝着语文老师道：“谢谢老师。”
语文老师摆摆手，有一说一道：“用不着谢，这部书其实我自己都没读过，只不过身为语文老师，感觉这时候不送你本书实在不符合我语文老师的人设。而且气氛烘到这儿了，你就只管拿着吧，实在不想读，两本摞到一块儿还能当枕头不是？”
木恪：“……”
语文老师：“行了，我的课堂还得继续，就不送你了。以后的人生还长，记住，千万不要自暴自弃。男人，得有种！”
木恪郑重地点头。
然后语文老师又对黄婷婷道：“婷婷，别耽搁太久，一会儿自己回教室啊。”
黄婷婷：“我知道了老师。”
语文老师就没再拖泥带水，转身离开了。
语文老师走后，木恪也不想耽误黄婷婷太多时间，于是对她说道：“行了婷婷，也快到大门口了，你回吧。”
黄婷婷：“恪哥，就让我送你出大门吧。”
木恪正要拒绝，抬头看到京昊、元培、还有商若水，已经从楼梯口下来了，正在往这边赶过来。
木恪又看向黄婷婷，黄婷婷这次勇敢地直面木恪目光道：“恪哥，如果我真的谁也不告诉，他们仨能原谅我，我自己都不能原谅。”
木恪没怪黄婷婷，他不愿通知他们三个，只是因为他还不知道如何才能好好告别而已，所以才鸵鸟般地，打算选择不告而别。现在黄婷婷通知了，那就和心爱的……朋友，认真说声“再见”吧。
木恪迎着他们笑了，笑的很灿烂。京昊上前来二话不说，先在木恪肩头结结实实来了一拳，打的木恪一个趔趄，然后他才说道：“不厚道！”
木恪：“不是啥重要的事儿。”
京昊：“确实不是，你啥时候重要过？”
木恪轻攥拳头，锤了锤京昊胸膛道：“别这样。”
京昊还是说道：“不厚道！”
相比之下，元培的话实在了许多，“朴实”地让人感动：“没饭吃了来我家店里，管饱。”
木恪：“我特么谢谢你啊！”
元培执着道：“真有那么一天了，别扭捏。”
木恪这才停止口吐芬芳，笑道：“我尽量不让那一天到来吧。”
元培：“但愿。”
木恪就不再搭理这货了。
众人都心照不宣地向一旁退了几步，把时间留给商若水。木恪最怕面对的也是这姑娘，自己做过的事情肯定不会后悔，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说不定只会把那厮揍得更惨。只是就怕商若水心里有负担，怕她觉得是她把自己连累到被开除了。
“啪！”
一个响亮又清脆的巴掌打破了木恪的所有幻想，其余三人见状也赶紧把脸扭向一旁，然后看天的看天、低头的低头、捂脸的捂脸，京昊还装作若无其事地吹起了口哨。
木恪：“你疯了？！”
对面却不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木恪，似是要把他看穿、看透。
木恪被商若水看的浑身不自在，气势上也是一滞，泄气道：“我这不是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吗，所以才决定先走了，回头再打给你。”
对面依旧一言不发，目光却不似刚才凌厉了。
木恪无奈，只好也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良久，商若水开口道：“我欠你的。”
木恪：“谁也不欠我！”
商若水：“我欠。”
木恪：“不欠！”他已经有些火气了。挨一巴掌不算个事儿，谁让老子喜欢你。但是商若水要是从此变得这么沉郁、甚至是阴郁了，那才是大问题。
木恪正色道：“事情既不是因你而起，更不是你的错。你别没事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真要是这样，别说是你自己，我木恪就算是辍学了都过不安稳！”
缓了缓，稳定了下情绪，木恪又是柔声道：“小水，听我的，以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你记住，你要是不开心，我在哪都不安稳。”
泪水终于从商若水脸颊滑过，无声无息的。虽然时间、情景、场合等等都不太对，但是木恪看着哭泣的商若水，还是在心底忍不住赞叹：姑娘今天真好看！
商若水应该是在刚才的大课间刚洗过头，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此时她满头的青丝在右肩处被松散地聚拢在一起，然后在胸前又微微散开。
“很有女人味嘛。”木恪忍不住说出口。
商若水疑惑地看着木恪，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木恪帮着商若水轻轻地擦去眼泪，低头凑近她道：“以后洗完了头，记的把头发像这样放在右边啊，太特娘的好看了！”
商若水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是木恪说的，也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木恪看了看时间，对着商若水和不远处的三个人道：“行了，送也送了，就到这儿吧，都回了。”然后对商若水再次轻声道：“听话，你也回。”
四个人看着木恪，不再上前，木恪从黄婷婷手里接过她帮忙提着的那个袋子，转身大步向校门处走去。
就在他将要走出校门的时候，商若水的声音再次传来：“小恪子！”
木恪转过身，问道：“干嘛？”
商若水：“我也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木恪：“你说。”
商若水：“别抽烟！”
木恪转过身：“傻瓜，我本来就不抽啊。”
商若水坚持道：“那以后也别抽！”
木恪：“不抽。”
“你保证！向我保证！”商若水再次要求道，看上去都有点儿无理取闹了。
木恪却放下右手的袋子，郑重其事地抬手保证道：“我，木恪，向商若水保证，除了五年级背着我爸妈偷偷抽的那两口烟和二手烟不算，我从今、往后、这辈子，不抽烟！”
“我信你！”
“傻缺，那我走了啊。”
“你走吧。”
木恪刚转身没走几步，身后再次传来商若水的声音：“小恪子！”
“又干啥？”木恪只得再次转过身来。
“以后哪天要是让我看到你在大马路边上和谁一块还是你自己叼着烟抽，我就是在马路对面哭死，我都不搭理你！”
“傻瓜……”木恪笑骂了一句，转身，头也不回地扬了扬手臂，真的走了。
在心里，木恪补充了一句：“我不会给你机会，再为我哭的。”
木恪背后，梨花带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