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室两厅,大概八十平米的样子,装修得很简易,四白落地,素色地砖,惟有一个安有落地窗、种满花卉的大阳台是整个住宅的亮点。苏瑾环视了一圈,房子不大,远不是魏安村村民口中的豪宅。
祁晔搀扶着杨丽敏坐到沙发上,转身去厨房给苏瑾沏茶。
“我给你泡的是普洱熟茶加玫瑰花,美容养颜的,是我的独家秘方哦。”
高硼玻璃材质制成的胖身瘦嘴的茶壶,搭配着玲珑小巧的一组四个茶杯。茶壶底下的壶座里,有一盏酒精灯在小火加热。
金褐色的茶叶,绛红色的花瓣,在透明的壶体里徐徐沉底,随着水温的浸润而慢慢舒展开来。待壶里的茶水沸腾了,祁晔捏着壶把,给苏瑾斟上一杯。
“来,尝尝看。”
苏瑾端起抿了一口,不由得赞叹道:“果然幽香扑鼻,入口柔润,好茶!”
她放下茶杯,说:“阿姨、姐姐,我这次来昆明,是有一件想不明白的事情来问你们的。”
杨丽敏和祁晔均微笑着望着她,异口同声:“什么事?”
苏瑾翻开手机里的相册,挑出一张照片给她们过目。
“这是在我朋友的影楼发现的,是祁昀和他高中同学罗蓁蓁的合影。照片拍摄于2007年5月底,我由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件事,那之后,我就和祁祁失去了联络。我问开影楼的朋友,他们不肯直接告诉我实情,只把姐姐的名片给了我。所以,我只有千里迢迢地来问阿姨和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祁昀为什么要拍这样的照片?”
杨丽敏和祁晔只看了一眼照片,脸上都呈现出释然的表情。
“这个,我们知道,小昀他只是请同学帮忙,他和这个姑娘没有任何关系。”
杨丽敏握住了苏瑾的手,为这莫名其妙的婚纱照向她解释。
祁晔坐到了苏瑾身侧,说:“照片的事情,我和我妈妈都知道。07年6月,我爸去世,小昀回来帮着料理后事。他跟我们说,为了帮一个恩人的忙,他找了个老同学拍了一组婚纱照,假装自己的身份是有妇之夫。前半段事情进展很顺利,可是后来遇到了一点麻烦,所以他没法再回北京去。”
杨丽敏插嘴:“是啊,当时小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给我们买了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又给了我和他姐姐十万块钱,就匆匆忙忙走了。他连下一步去哪里都不肯告诉我们,说是怕连累我们。”
苏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杨丽敏和祁晔面面相觑。
苏瑾说:“他离开昆明后肯定是遇到了麻烦,否则不会受伤,更不会逃到林芝寄宿小学去避难。阿姨、姐姐,他之所以不告诉你们,确实是怕你们担心他。”
杨丽敏把她的手捧在手心细细摩挲,祁晔也微笑着看她。
“小昀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头,长大以后我们也没能给他太多家庭的温暖。遇见你,应该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可是他现在下落不明……”杨丽敏说着,眼泪悄然滑落。
“阿姨,”苏瑾轻叹,“您不要伤心,我想我肯定能找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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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二月,大理蝴蝶泉,笼罩着淡淡的薄雾。
乐齐鸣立于泉边,回首望望站在合欢树下发呆的苏瑾,他点燃了一支烟,淡淡地笑了。
“真遗憾,还是不到歌里唱的最佳时间。”
苏瑾小声嘀咕着,慢慢向泉边走来。
乐齐鸣突然发问:“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样了?”
苏瑾凝视着他,说:“乐齐鸣,我现在没法给你一个明确的回答。接下来,我要去伊犁和玉树,这两个地方……”
“这么说,算是一种委婉的拒绝喽——”乐齐鸣掐灭烟蒂,恨恨地说,“你不怕把我惹急了么?”
苏瑾以为乐齐鸣是在开玩笑,所以她没有当真。
然而一回头,却看到他一张严肃的面孔,目光锐利得像尖刀一般。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敛住了笑容,试探地问:“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乐齐鸣瞪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他们两个人隔树而立,陷入了僵持。
蝴蝶泉边古树林立,浓荫蔽天,清泉底铺青石,泉水明澈。偶有前来观泉赏景的游客,掷金属钱币于池中,观其缓缓旋落,阳光从树顶筛下,池底银光闪烁,倍感泉水清冽。
“喂,”乐齐鸣摊开掌心,里面俨然有一枚亮闪闪的硬币,“你许个愿吧!”
苏瑾不吭声,只摇了摇头。
站了一会儿,乐齐鸣叹口气,把硬币装入胸兜。他迈开步子,徐徐转身离去。
苏瑾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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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泉后的圆形门,沿石阶攀登而上,新建的六角飞檐翘脚的“望海亭”。
登亭远望,鸡足山飞峙,山顶的塔隐约可见;山脚下村庄房屋田野依稀可辨。洱海如镜,北面上关,南面喜洲,烟树弥漫,春意盎然。
这个地方,确是观“海”的好地方。
虽然不是一年一度观蝴蝶盛会的最佳时机,整个蝴蝶泉仍有其独特的风韵。
苏瑾眺望远处,不知不觉,她陶醉在了眼前的美景当中,伸了一个幅度很大的懒腰。
“真美!”
“是不是美得足以让你抛弃烦恼、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
乐齐鸣甩过来轻飘飘的一句话。
苏瑾转身盯着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在泉边修座房子,依山傍水的,然后住上一辈子,像赵敏随张无忌避世隐居那样,天天让心爱的人为自己画眉,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乐齐鸣有些惊讶:“你读过倚天屠龙记?那可是我最喜欢的武侠小说!”
“在我们上中学那会儿,看武侠的女生比男生多。”
乐齐鸣说:“女生不都喜欢看琼瑶么?”
苏瑾摆摆手:“不是绝对的,每个人口味都不同。我除了武侠,还喜欢三毛和张爱玲。”
乐齐鸣深深吸了一口烟,再慢慢吐出来:“这么说,你喜欢张无忌和赵敏?”
苏瑾浅笑:“不,倚天屠龙里面我最喜欢杨不悔和殷梨亭。金庸作品里我最爱神雕侠侣,杨过与小龙女。”
“哦,我明白了。”乐齐鸣遥望远处,说,“所以你学杨过,寻遍天下也要找到你的爱人?”
苏瑾点点头:“一见杨过误终身,我是不找到祁昀不罢休。”
“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
“差不多吧,以前我的好朋友也这么形容过我。”
乐齐鸣斜睨着她,说:“阿弥陀佛,我祈求上苍让梦想照进你的现实吧——”
苏瑾无奈地耸耸肩膀,发出了一阵感叹:“太可惜了,如此仙境,我却不能时时拥有。”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做不到?只要你敢想——”
苏瑾说:“唉,我很快就要离开,下一次来看泉不知会在哪年哪月了。”
看她还是坚定了北上伊犁的决心,乐齐鸣顿时失去了谈话的兴趣,他又陷入了寂静的沉默之中。
太阳升起,暖光驱散了迷雾。苏瑾在乐齐鸣身旁轻轻坐下,两人并肩坐着看树、看泉、看海,就像他们初次相遇时那样,静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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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的距离,说远也远,说近也近。
心与心的期许,忽近忽远,忽远忽近。
即使是家人手足,也未见得就一定可以亲密无间。
越是想亲近,却常常适得其反。
很多情况下,爱情更像是一场乒乓球比赛,看似可以亲密的人,也许往往会成为让自己头疼的强劲对手。
你进我退,你攻我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更何况,一个陌生人想走进另一个陌生人的内心,又谈何容易。
如果用错了方法,越努力越容易一败涂地。
再炽热的心,也会在屡遭拒绝后变得冰凉。
苏瑾是固执的金牛座,虽也向往稳定安宁的生活,但必须是和内心深处的那个人一起才行。
祁昀,一个亲切却遥远的名字,带给她的,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
她感受着乐齐鸣浑身散发出的蓬勃的男人气息,偶尔也会变得迷惘。
初次来到大理时,这个热情又略带羞涩的大男孩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后他执着地追随她,陪她去拉萨,同在高原的那些天,她甚至觉得他与祁昀像是同一个人了,几乎要迷失在崭新的心动里。直至在央宗卓玛的引导下,她在德措吉喇嘛那里,拿到了祁昀遗留的至关重要的日记,才彻底醒过神来。
她没想到,绕了一大圈,终于还是回到云南,竟然再次遇到了这个男人。
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心中的感觉不喜不忧、不愠不躁,甚至暗暗隐含着一点期待和愉悦。
心里有一个声音始终在提醒她:
我这是怎么了?
难道因为乐齐鸣和祁昀有相似之处,我就可以找个借口沉迷进去吗?
不行,绝对不可以!
她用眼角余光悄悄观察着身旁的男人。
他的头发越蓄越长了,完全挡住了太阳穴延伸至眉骨边缘的疤痕;他的胡子很久没刮了,跟个艺术青年似的;此刻,他的唇边绷着僵硬的线条,更显得整张脸严肃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