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不动，柏华无可奈何。
保姆也瞅着满桌热乎乎的饭菜发愁，终于忍不住小声提议：“华华姐，您是有身子的人，要不先喝些粥？”柏华白了她一眼，她噤了声。
空气中仿佛有一种哀伤的味道，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带有传染的意味，传染给了每个身处房间里面的人。
“瑾儿，你还得好好活下去，人死不能复生……”柏华说到这里，连忙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呸呸呸，你瞧我这乌鸦嘴，祁昀下落不明，连警察都没查出所以然来，怎么能就此下定论？那个罗蓁蓁的话，你不要相信！”
苏瑾眨了眨眼睛，泪水再次从眼角滑落。
保姆适时地拿来一包面巾纸，柏华耐心地为苏瑾擦去脸侧的泪痕。
擦去了旧的，新的泪珠又迅速涌出眼眶。柏华不免也有些伤感，她哽咽着说：“瑾儿，我比你大近两岁，总当你是小妹妹。哪知你在我生琦琦的时候帮我那么多，比我自己的亲人还要尽心尽力。你的事情，我也一直都记挂在心上。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说我的看法。以前我每次说都被你挡回去……”
苏瑾忽然笑了一下，眼睛睁开了望向柏华：“你说吧，小华。”
柏华接过保姆递上的保温杯，喝了几小口枸杞茶，柔声说：“瑾儿，我曾在上大学时追求过祁昀，这你是知道的。他当时恶语相向地拒绝我，很伤我的自尊。从那以后，凡是跟他有关的事，我还没仔细听就已经厌恶不已。所以，当我知道，你爱上了他，并且因为他选择和相处多年的贺潇分手，我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因为你讨厌他，所以才总在我面前说他的不是？”
苏瑾清亮的眼眸直视过来。
柏华毫不避开：“自始至终，我都认为他是一个薄情寡义、逃避责任的男人。这样的人，是不值得你去托付终身的！”
苏瑾叹了口气，说：“人们对抱有成见的人，总是千方百计否定和诋毁的。小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介意。我知道祁昀曾经说过一些让你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他的话，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柏华摇摇头，说：“我现在已为人妇人母，学生时代那些零零碎碎的事对我来说，不过是散乱的回忆而已。其实，祁昀当时说的话，我基本记不起来倒是真的。”
“那就好。抛弃令自己不愉快的过往，迎接美好未来，一贯都是你的风格。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你的地方——豁达、从容。”
苏瑾瞥了一眼柏华，又阖上了眼睛。
柏华轻轻拍拍苏瑾的手背，柔声细语地说：“你一样是个豁达的人。只不过对于感情，爱钻牛角尖罢了。你知道吗？龚亮公司那个CFO，到如今仍是单身。我跟他提过你，他也在我们家看过你的照片，一直拜托我找个机会介绍你给他认识。碰巧龚亮快过生日了，要不生日宴会的时候，你和他见个面、聊一聊？”
苏瑾忽然笑了，“那我肯定开门见山地跟他说，我有个孩子，问问他能接受吗？”
柏华说：“叮叮是你收养的，如果你和他成了，将来可以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华，你就别劝我了。如果祁昀的事儿永远没个结果，我宁肯一辈子不结婚，做个齐天大剩，带着我的叮叮，母子俩相依为命地过下去。”
“瑾儿——”柏华苦笑着说：“你可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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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在一旁又试探着想让柏华喝粥，“华华姐，菜凉了，粥还温热，您吃饭吧，好吗？”
这推推让让期间，碗“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粘腻的米汤弄污了柏华的香奈儿限量版高跟鞋。
“一边去一边去，没有谁比你更烦了！没看我这儿说正事呢吗？瞎打什么岔——整天跟个特务似的，天天盯着我吃这个喝那个，男孩儿就一定比女孩儿金贵吗？你回去告诉他们龚家的人，别以为重男轻女就是天经地义，这孩子我现在怀的还不到三个月，随时可以做手术……”
“华华姐，我没别的意思……”
“滚！我不想看见你！”
苏瑾赶忙坐起身来，好言相劝：“小华，你这是做什么？是我惹你不高兴，干嘛把脾气发到她身上？我知道你现在荷尔蒙失调，即使情绪起伏不定，也得尽量控制啊——对宝宝的发育不好，对自己的身体更不好，不是吗？”
“我心烦！他们都是龚家人派来监视我的，整天监督我吃喝拉撒睡。”
“华华姐……”
“等回去我就跟龚亮说，让他辞退你——”柏华气得脸都青了。
保姆不知所措，可怜巴巴地望向苏瑾，期盼着她能讲几句公道话。
“情绪不控制好，将来老三生出来也是个暴脾气——”苏瑾转过头，示意保姆：“这样，你先到门外等一会儿吧，我劝劝小华，让她消消气。”
司机听见吵闹声，推开门观察了片刻，见保姆闷闷不乐地出去，连忙上前询问加劝慰。苏瑾侧耳，听着那些恋爱中人独有的话语，内心一片柔软的感动。
她转身揽住柏华，笑着说：“傻瓜啊，龚亮是因为紧张你，才派两个保镖一样的人寸步不离地陪着你。他是你的另一半，是你们孩子的父亲，他怎么会重男轻女，对你不好呢？我日盼夜盼身边能有这样一个人，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身在福中要懂得享受幸福，该知足时要知足哦！”
“我知足的，唉——”
柏华的神情略显疲惫，缓缓地说：“很多事，你没组织过家庭，是不可能体会到的。龚亮对我很不错，他是百里挑一没得说的模范丈夫。但是他的家里人，事儿特多。想起来都烦。琦琦和璇璇长到几岁上，他们既然没帮忙，就不要说闲言碎语好了。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瑾儿，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的，我省省力气吧……”
“书里不是说嘛，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个不同地区不同风俗习惯的家庭的结合。矛盾和冲突都是必然的，那些不和谐的音符，通常会带给人痛苦和麻烦。”
苏瑾还要侃侃而谈，柏华却不耐烦听下去了。
“不要说我了，那些琐事，我只要稍微想起来就头疼欲裂。你的事，到底打算怎么办？”
苏瑾笑了笑，眨眨眼睛，说：“小华啊，你就别替我操心啦。我已经找到工作，下礼拜见见主管，就可以上班了。”
“上班？！”柏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听错了，“你不想在我们影楼里继续做了？”
苏瑾亲热地偎上来，说：“好小华，我总不能一直这么依赖你们两口子养活吧。这次找的工作，和大学里的专业很对口，如果上手快的话，也许一年内我的职位可以连升三级了。我想，只要我努力，就能赚到足够的money，争取让我和叮叮今后的生活不成问题。”
“明明以前答应在我们店里做满六年的，讨厌……那些用你的策划案赢得的客户，他们还不断地介绍身边谈婚论嫁的朋友来影楼，除了看重摄影师的技术，更向往浪漫的拍摄主题——瑾儿，你这个人，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就不能有始有终吗？”柏华一脸无奈。
苏瑾扬起脸，笑着说：“小华，你把我夸到天上去了！如今的新新人类，才不会为了一个策划而专程去你们店呢，主要还是香港来的前卫摄影师Echo和Lion更吸引他们的目光。”
“哼，想跳槽就跳吧，居然还找那么多借口！”柏华拿出包里的手机，“我得给龚亮发个短信，把坏消息告诉他。目前只得先把韩冬子提拔起来，她一直做你的助手，业务熟练，提前做好准备，省得临阵抱佛脚。瑾儿，坏家伙，你净给我找麻烦！”
“你最理解我的苦衷了。”苏瑾做了个鬼脸。
柏华无可奈何：“行，我知道了。你呀，先斩后奏，可恶！”
苏瑾黏糊糊地搂住柏华，在她脸上献上一吻，“小华，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超级可爱——”
“腻歪，一边去！”柏华推开苏瑾，突然发问：“对了，你那个云南来的姓乐的男朋友呢？他不正好是一个事业有成又年轻有为的好青年嘛，难道你从来没考虑和他发展发展？”
乐齐鸣？
“唔，他呀，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他虽然总是满腔热情，可我很少给他好脸色。小华，你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这家伙可能忙过头了吧？最近都没怎么和我联系，打他手机也总是转到语音信箱。也许交了可以步入婚姻殿堂的女朋友，所以才没没时间和我联系。”
苏瑾揉了揉空空荡荡的肚子，顿感饥肠辘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