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齐鸣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咄咄逼人地发问:“又想起你那负心的情郎了?他有那么好吗、那么值得你为他牵肠挂肚吗?其实,我觉得你这样找下去完全没必要,因为找与不找,结果都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瑾疑惑地望过来,问:“为什么?”
乐齐鸣转了转手中的纸杯,说:“我最瞧不起逃避责任的男人了!”
苏瑾怔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他的言外之意,不禁会心一笑,说:“乐齐鸣,你误会了。我的孩子不是祁昀的。”
“什么?”他突然侧过脸,瞪着她,“那是谁的孩子?”
苏瑾慢慢调整了一下座椅的靠背,半躺成一个舒服的姿势,说:“我的儿子名叫叮叮,是我在北川遇到的无价之宝。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却非常依恋我,和我很投缘。你知道吗?当他还只有六个多月的时候,就能明白我不同表情背后蕴含的心思,多么聪明敏感的孩子。算起来,我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他了,真想他,我的乖儿子……”
乐齐鸣在她舒缓的讲述中,悄悄别过脸,眼眶不经意地湿润了。
不过,随着他高频率的刻意的眨眼,泪水很快便消失不见。他内心深处那个寂静的角落,如同舷窗外那些浮在空中的云朵一般,变得柔软。
苏瑾的声音越来越低,叮叮的来历还没尽述,人已经睡着了。
她太累了,在大理的几晚,心力交瘁,夜夜不得好眠。听着她均匀的呼吸,乐齐鸣按下呼叫键唤来空姐,要了一条薄毯给她轻轻盖在身上。
四周很安静,乘客们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在看飞机上提供的电影。
乐齐鸣胡思乱想了一阵,百无聊赖之余,他抽出前排座椅靠背口袋里的安全须知和旅游杂志,翻着翻着,居然发现了几个错别字。这类没什么人看的东西,往往漏洞百出。
他终觉无趣,便调整好座椅靠背的角度,打开裤兜里的MP3,将耳机塞入耳孔,随着音乐声响起,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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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气流突然令飞机出现了剧烈的颠簸,晃得整个飞机快要散架了似的。安全带指示灯砰的亮了,广播里乘务长在仓促地提示乘客系好安全带,同时声明这只是一次常见的气流,大家不要紧张云云。
尽管广播里一遍遍重复“本次飞行很安全”之类的安慰之词,乘客们却一片哗然,其中不乏大放厥词的人,用各种方言骂天骂地。
甚至还有人想用手机打电话,不过被眼疾手快的空姐迅速制止了。
苏瑾被晃醒了,到底是经历过大地震的,她丝毫不显惊慌,只是将座椅靠背复位,然后推了推身边闭着眼睛听歌听得入神的乐齐鸣。
“别睡了,别睡了,快做好跳伞准备!”
乐齐鸣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美国大片看多了吧?真要是遇到空难,飞机上根本没有提供给乘客的降落伞。喏,只有氧气面罩和救生衣——前者是机舱换气系统出问题时应急的,后者是飞机降落在水面时自救的。”
苏瑾啧啧感叹:“乐齐鸣,你概括的很精辟,想必你以前天天飞吧。我明白你话里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说,如果空难真的发生,咱们就只能灰飞烟灭了?”
“黑匣子会记录下飞机坠毁之前发生的事情,以便让那些个专家们分析空难事故的原因。”
苏瑾看着他严肃的表情,不由得开始后怕:“我以后再也不坐飞机了,还是脚踏实地安全。”
乐齐鸣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汽车火车就百分之百不会出事了?我看不见得,按照交通工具事故率的分析,飞机反而是最安全的。”
谈话间,已过去了十几分钟,飞机仍没有停止颠簸。
看来本次航班遭遇的气流是非常顽固的。
苏瑾由起初的冷静如常,慢慢变得焦虑、惶恐,她不由自主地牢牢握住了座椅扶手,可是身体仍随着飞机的晃动而晃动。
乐齐鸣察觉了她的紧张,问她要不要听听音乐,她摇头;问她想不想喝点东西,她答我可不想让饮料洒到衣服上;又问她嚼不嚼口香糖,她说晃得这么厉害肯定会咬着舌头;最后,李耀敏一拍脑门,大声提议道:“这样吧?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苏瑾脸色很难看,“命悬一线的时候,你还有心情玩游戏?”
乐齐鸣撇撇嘴,说:“太过于杞人忧天,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来吧,人生得意须尽欢,石头剪子布最简单,伸出手来——”他看苏瑾还是恹恹的提不起兴致,索性掰着苏瑾的手指胡乱比划了一下,“我赢了,我来问你,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飞机的颠簸似乎变得轻微了,苏瑾坐直身体,眨了眨眼睛,“真心话怎样?大冒险又怎样?”
“你没玩过?”
“没有。”
“规则很简单。选真心话,我就问你一个我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如果选大冒险的话,就让你干一件事,比如旁若无人地大喊‘卧室达春绿、卧梅又闻花’或者抱着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子说‘我的牛皮癣终于有救了’诸如此类的。可惜机舱里空间有限。”
苏瑾瞠目结舌:“那……我选真心话好了……”
乐齐鸣笑着说:“问题很简单,你最爱的人是谁?”
“祁昀。”
乐齐鸣点点头,“来,继续剪刀石头布,如果你赢了,我就选大冒险,在机舱里给你翻筋斗,怎么样?”
苏瑾听到他顽皮的调侃,终于放松了心情,伸出手同他猜拳,乐齐鸣输了,他耸耸肩,“我选大冒险,苏瑾,你随便提要求吧!”
“这样吧,你背一首诗给我听!”
乐齐鸣挠头,说:“果然难度够大,我跟你说过我这人没什么文采的。”他清清嗓子,“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苏瑾笑了,“这不是很好吗?”
飞机停止了颠簸,苏瑾却输掉了猜拳,她无奈地望着乐齐鸣,“我还选真心话,你问吧。”
“如果有一天我对你说我爱上你了,你会作何反应?”
苏瑾望望他,目光坚定,她说:“我只能告诉你,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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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惊无险的空中旅程,终于暂告一个段落了。
乐齐鸣再也没有问苏瑾任何问题,一直保持缄默,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过于紧张,直到下了飞机方才缓解几分。
苏瑾想象中,拉萨的机场应该是不同的,比如工作人员身着民族服装、处处充满佛教的神秘气息等等。但当她确确实实身处其中时,才发觉,除了独具特色的藏区特产专卖,那些繁忙的工作人员和来去匆匆的旅客,这里的一切和其他地方的机场没什么两样。
出了大门,乐齐鸣让苏瑾在路边驻足等待,他去找出租车。
拉萨的天气倒是极好的,天空晴朗,荡漾着如洗过一般清澈的碧蓝,浮着几朵白云。
只是,干燥的空气稀薄如丝,刚走几步,便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不自在,苏瑾深深吸气,却仍然摆脱不了头晕和胸闷的不适。
出租车开过来,乐齐鸣下车,将苏瑾手中的行李放入后备箱,两人坐进了车里。司机是个脸膛黝黑的四川人,口音和沈朗很接近,他手握方向盘,回头冲苏瑾笑笑,“第一次来西藏旅游吧?”
苏瑾刚要开口,乐齐鸣接过了话茬:“不是,我们来走亲戚。”
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可能是为了避免司机耍滑头故意绕远路吧。看来不光是北京上海广州那些大城市,连遥远的拉萨乃至各地的出租车司机都有欺生的表现。苏瑾微微笑了,这个乐齐鸣啊,心还挺细。
出租车穿过一条狭长的隧道,驶上了机场高速路,听司机的介绍,苏瑾有点不敢相信,高速路架桥下方的河流就是富有传奇色彩的雅鲁藏布江的支流。放眼望去,只有河道中央流淌着一条姑且可以被称为是“河”的细薄水流。
她感叹:“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呢。”
“雅鲁藏布江的支流,又是枯水期吧?我去年夏天来的时候,比这壮观。” 乐齐鸣缓缓摇开了车窗,风很大,苏瑾的披肩发被吹得翩翩飞舞,他转头,微笑着说,“头发都乱了,记得等会儿买个发卡。”
汽车顺着河岸前行,岸边长满了不知名的小花,白色的、紫色的,星星点点隐藏在草丛里,一路上,偶尔还能瞧见在草丛里躺卧小憩的牧民和羊群。有时河岸会遁出视线,一片翠色的山坳和青稞田让人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渐渐的,出租车驶入了拉萨的郊区,道路两侧种植着密密的常青树木,一座座独特的藏式民居跃然出现在眼前。
出租车缓缓前行,开进了一条拥挤繁忙的街道。沿街的建筑物上,窗边全被漆成了金黄色,窗台周围的外墙是黑色的,古朴庄重,散发着神秘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