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再也看不下去了,越接近真相,她发觉自己越胆怯。
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祁祁,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你呢?
只是,你为什么悄无声息地走掉?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让你连跟我告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她将日记当作祁昀本人,紧紧抱入怀中,埋头痛哭,仿佛泪水可以涤清这几年来的相思之苦。
乐齐鸣被她的哭声唬住了,他掐灭了烟蒂,如坐针毡,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踌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赶忙找来一包面巾,举着纸巾盒任由她不停的抽取拭泪,直到手臂酸麻才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坏消息?”
苏瑾半天不答话,只一味地哽咽落泪。
“他的日记里都说些什么?写没写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苏瑾摇头。
乐齐鸣递过去一张面巾纸,说:“先别哭了好不好?”
他这一劝,苏瑾的眼泪更如断线的珍珠,落下的频率骤然加快了速度。
乐齐鸣按捺不住,终于试探地说出了三个字:“他死了?”
她突然破涕为笑:“呸,乌鸦嘴!”
“那你因为什么哭成这样?我都急得快打120叫救护车了,别忘了咱们处于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万一你缺氧了,后果会很严重的!一大把年纪了,别总以为自己是小孩儿,可以随心所欲,什么也不会比健康的身体更重要了——”乐齐鸣的话语虽带着玩笑的意味,细细听来,却充满真诚。
苏瑾的表情怪异,又像哭又像笑。她说:“乐齐鸣,我终于知道,他是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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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之行,看似结束得过于仓促,却称得上是满载而归。
苏瑾匆匆读完日记,当即做了决定,先回一趟北京,找闻峰——祁昀的日记里最明确的一条线索指向了他。她一想起闻峰,心里就特别扭,看来只得硬着头皮找他聊聊了,至于能不能问出个所以然,尚是个未知数。
拉萨机场安检口,乐齐鸣和央宗卓玛来为她送行。
央宗卓玛把一大包藏红花放到她手中,说:“苏瑾,这个,是德措吉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回去泡在酒里,酒量好就每天喝一小盅,酒量差就一星期喝三回。”她又从斜挎包里拿出一玻璃罐冬虫夏草,“这个也是泡酒喝的。你太瘦了,脸色苍白,该好好补一补才是。”
苏瑾非常感动,盛情难却,她欣然接受,并将罐子小心地装入行李箱,然后转身深深地拥抱了央宗卓玛,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谢谢!”
乐齐鸣在旁边吸烟,许久都没有说话。
苏瑾问他:“乐齐鸣,乐齐鸣?这是纸笔,你把伯母和姐姐在大理的地址写给我。”
看他一脸疑惑,她赶忙阐述自己的想法:“你这次陪我来西藏,她们在家里没人照顾。我想,回北京之后我寄些礼物给她们。我记得你跟我提过,她们都有类风湿病,经常关节痛、沾不得凉水、受不得风寒,北京有一家医院门诊坐堂的老中医很出名,在电视台做过好多期养生节目,他开的方子很不错,我回去抓几副……”
乐齐鸣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绝:“跟我不必那么客套,安心找你的祁昀吧。再说了,我自己做过药材生意,滇藏的草药不比北京的强吗?”
苏瑾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一时之间,窘迫极了。
央宗卓玛观察着两个人的表情,觉出不对劲,赶忙帮着解围:“你们的早饭是不是吃了生姜?驱寒很管用,就是辣辣的,有些熏人。”
乐齐鸣嗤笑:“哟,没想到你还读过《红楼梦》,王熙凤那点小把戏倒是学了不少。”
央宗卓玛反唇相讥:“你不要瞧不起人,自己孤陋寡闻也就罢了,别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有文化。”
“嗬,我没文化?你知道顾城吗、知道海明威吗、知道东野圭吾吗?”
央宗卓玛撇撇嘴,说:“他们都是自杀而死的吧,值得一提吗?”
“哈哈,很抱歉,东野圭吾还健在。”
“看书看得多就把尾巴翘上天了,你读过仓央嘉措的情诗吗?”
乐齐鸣笑着说:“我知道这两年仓央嘉措很火,你走在阅读时尚的风口浪尖上,挺会赶潮流啊!”
如火如荼的唇枪舌战竟转移到了他俩之间,苏瑾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这时,机场广播里已经开始提醒搭乘拉萨飞往北京航班的旅客登机。
她横在乐齐鸣和央宗卓玛之间,“不要吵了!我该走了!”
见两个人都因自己的大吼而噤声,她微笑了,伸出双臂,豪放地揽住了他们的肩膀:“谢谢你们,乐齐鸣、卓玛,因为有你们的帮助,让我的找寻之旅变得轻松许多。有一句古诗说的好,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虽然我们以后不一定有很多机会再见面,但是,这几天的相处我会铭记一辈子,就像你们都在我身边一样!”
她松开手,弯下腰,对着两个朋友深深地鞠躬。
央宗卓玛赶忙上前要扶起她,喃喃的说:“苏瑾,真的不用这么客气的。”
乐齐鸣倒是坦然接受,“由她吧。她有她道谢的理由和方式。”
机场的广播再次响起,苏瑾悄悄抹掉眼角的泪,提起行李走出几步,再回头冲他们招招手,“再见了,我的好朋友们!” 说完,她大步流星地走向安检口,出示登机牌,快速的通过了安检。
一颗心安放在胸口,泪水却不听话的,始终没有干。
央宗卓玛突然转身,问道:“你为什么有话不直说?告诉她不是更好吗?好几天的时间,为什么不充分利用,难道一次机会都没有吗?”
乐齐鸣淡然地笑了笑,说:“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亲口告诉她。”
直到苏瑾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他们一动不动,立在安检口外,始终望着机场候机室里人头攒动的繁冗景象,谁也没再开口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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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平稳地降落在首都机场。停止滑行之后,苏瑾开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
自从她踏上寻找祁昀的征程,父母就把叮叮从北京带回了老家。
电话接通,母亲告诉她,叮叮在她离去的这段时间里表现的很乖,很听姥姥姥爷的话,进步非常大。父亲已经和街道上开办的幼儿园联系好了,再过一阵子,到了3月初,就可以带着叮叮办入园手续去。
想着儿子那虎头虎脑的可爱模样,她的泪水不争气地再次滑落。
坐上机场大巴,她犹豫着,是先回租住的小屋,还是先去分局找闻峰,都在一条线路上,只是远近不同。她正在两难之中,手机突然响了。
陆静宜?
苏瑾摁下接听键,“喂,静宜?”
陆静宜那独特的爽朗笑声传入她的耳中:“哈哈,瑾儿,你没有想到我会给你打电话吧!我又来北京了,咱们聚聚吧,你现在在哪里?”
苏瑾说:“我也刚从外地回来,现在正坐机场大巴往市里走。”
陆静宜略愣了一下:“你去哪儿了?”
“说来话长。这样吧,静宜,你住哪家酒店,我去找你。”
陆静宜把酒店的地址和房间号告诉苏瑾:“瑾儿,一晃几年没见,我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可单从声音里判断,你恐怕不大如意。”
“静宜,如你所料,我的确遇到不少事情。”
“那快来吧,见了面,咱们好好絮叨絮叨。我等着你!”
“好。”
收线后,苏瑾疲惫地靠在座椅上,想:我把这些年发生的林林总总,跟老朋友诉说一番,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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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春节客流高峰,酒店大堂里没几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苏瑾不想上楼,就委托前台服务生给陆静宜打了房间的电话,然后到咖啡厅等着她下来。
这时,一位气质儒雅、穿着入时、头发黑白相间的中年男子走过来,问道:“您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瑾捏着金属小匙搅拌杯中滚烫的咖啡,听到有人说话,立即抬起头。她发觉面前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而这个人问是不是以前见过。她心下略生些厌恶,认为这是最常见也最没有创意的一种搭讪方式,便强作礼貌地回答:“先生,您认错人了!”
“认错人?不大可能,我的记忆力很好的。”
陌生男人完全不在乎她的冷漠,径自在她对面坐下,同时打响指唤来服务生,“一杯现磨的黑咖啡,什么都不要加。”
苏瑾心中十分不悦,表情上自然带出几分来。她不吱声,拿起牛角面包小口吃了起来。
陌生男人还在喋喋不休:“也许时间过去久了,你没什么印象了。当年,你跟我最得意的门生同游京城,你们拥抱、热吻、争吵、和好,我全都知道。我每次都在你们的不远处,莫非你迟钝地一次都没有发现?”
苏瑾正端起杯子浅酌,听到这儿,她的手一抖,咖啡差点泼洒出来,整个人顿时像木雕似的愣住了。
陌生男人将黑咖啡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点燃了一支烟:“他以为他可以瞒天过海,简直太小瞧我了!既然上了这条船,他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瞒得过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