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丝光明到来,我和我的队员们在彼此掺扶下,终于满身沾满黑泥,浑身恶臭的踏出那片令人印象深刻的野草地。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深陷泥泞的脚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整个野草地纵深只有数百米,而我们一行人在里面足足待了一整天。这一天的大多数时光,我们几乎都是在各自的幻想里度过的。像一具被幻藤控制的行尸走肉干着无意识的行为,我们的肉体被幻藤当做养分吸收。庆幸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活着,但我们还是失去了一位战友:彭武。在出发之前我特意给大家提过他的名字,现在恐怕没有人记得。正如我从’希翼之城’出发前提过的,有人会回不去,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曾有这样一些人在世上活过。彭武是最晚被我们发现的战友,或许因此失去了最佳的营救时机。我发现他时,他的体温比他的战甲还要凉。他的脸以及软甲包裹的身体部位,到处是深深的勒痕,是那种肌肉被勒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样子,并不规则,像豆腐块一样。他的双眼已爆出他眼眶,裸露在外。脸上的皮肤贴紧他的骨头,事实上,我认不出那具尸首是他的,我更希望那不是他。但他的战甲上有他的专属印记,这一点确信无疑。很难想象,他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能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并不懊丧,但看到他的惨状时,依然于心不忍。我知道个人能力实在有限,能救下其他战士已是万幸,我也仅比死去的彭武幸运一点。我为他的死感到遗憾。我发现了潘多拉魔盒的秘密,逃了出来。而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被自己杀死。
迷惑里有迷惑,危险里有危险,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幸运的自救或被救。唯有尽可能的保持理智和恰到好处的运用力量,寻找到生存的那一抹微光,才能获得逃出生天的机会。我抓住了那一抹微光,还借此救下了不少人,我深以为豪。但我并不打算告诉他人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每个人都该有专属的一份坚持,我做了我该做的。
和我们一起走出金色野草地的还有林军,我得感谢他。我挣脱那些幻藤的迷惑后,就沿着灵力感知的气息,独自在野草地里穿梭寻人救人。我最先发现倒霉的刘海,他和我之前在幻境里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他被幻藤包裹成了人形粽子,只有嘴巴露在外面,他呼哧呼哧的吞着口水,满脸堆起满足的笑意。真是地道的吃货,差点真的变成了一堆食材。再后来我遇到林军,他已救下了梁童和齐龙。我看见他时,他的脸和嘴唇发白,但眼神凛冽,他好像在找寻什么,他的状态看起来比我好不了多少,看来他的遭遇并不令人愉快。他帮我们大忙,他和我、刘海、梁童、齐龙相隔不多远,继续搜索,先后找到了郭明、郭义两兄弟。我们发现他们时,二人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可能是幻境触动了他们的内心,触发了他们兄弟间的最深沉的情感。
我们一行人在金色野草地里跌跌撞撞前行,身上套着的战甲沾满了碎草叶还有黑色污泥,脚下偶尔陷入深深的泥泞之中,拔出腿时带出一脚黑泥水。他们几人除了林军,都或因体力不支精神恍惚,踩在湿滑的草根上,滑倒过。摔在地上时他们身上的战甲吱吱作响。而我更关心我们是否还陷在幻藤的幻境里,从我鼻尖飘来的腐臭味,以及我们目前所处的糟糕环境,能证明我们没有被幻藤欺骗,我稍稍放心了些。
直到我挥舞着宽剑,不停砍倒挡在眼前的几颗野草,我眼前出现一个缺口,我们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光明,呼吸到了透过前方森林,随风而来的新鲜空气,我们迫不及待的冲出野草地,我们逃出来了。能再次看到那杆插在高大乔木树尖,正随风飘摇的战旗,那一刻,队友们激动得像孩子一样,在泥泞地里手舞足蹈。我们在树林里,各自找了块舒服的地方休息。有的倚靠在树干上,有的干脆直接躺下。他们坐下或躺下的地上,目光所及之处,是厚厚一层枯叶,铺成了一片金黄。
我回头看向我们踏来的路,我们留下了几纵膝盖高的脚坑,更远一点,是我们刚刚逃离的金色野草地,还有那个被我用剑砍出来的草洞口,和整片枝叶繁茂的野草地比起来,是一个很小缺口,微不足道。不认真看,几乎看不出来。那些金色野草依然花枝招展,似乎还散发着不曾存在过的芬芳,引人入胜,令人着迷。或正等着其他猎物上门,它们差点把我们都杀死在’温柔乡’里。
我知道我需要回去。我把疲惫不堪的队员们,托付给前来营救的林军,向他表达了谢意。队友们已无力再次涉险,他们若回去只会徒增危险。在他们关怀的目光中,我出发了。我再次近身打量眼前摇曳着的,柳叶状的,垂至地面的草叶条,如涂上薄薄金漆的草叶表面,闪着星星点点。我毫不犹豫,踏了进去。我的鼻腔里再次飘进腐臭味,我回来了。
出发前,我问了林军,问他为什么会前来救我们,他没有告诉我具体原因,只说了两个字:’慎言!’。但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救我们。
我完全搞不清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很快我就知道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事。
我之所以回去,因为我担心一飞他们的安危。而且我有足够信心和能力对付那些藏在地底的恶魔:幻藤。该是他们怕我了,经历了这一场’生死劫’,我信心满满。我的心不再’咚咚咚咚’跳个不停,没有什么能阻止我。
我用灵力探查它们的藏身之处,不出所料,它们故意躲开我。我用智慧战胜了狡猾的魔鬼,而魔鬼用它们的诡谲逃避我的’追杀’。
我钻进金色野草地后,在草叶的缝隙里,看着队员们离野草地越来越远,朝着沼泽地继续前行……我想起被永远留在这片野草地的彭武。心里无限伤怀,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