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床时他很后悔,当时过于紧张竟然忘记了问对方的名字,也没有问她今天下午会不会再去那里。但很快这种想法烟消云散,因为他又要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事实——他到现在仍然没找到一份工作,而且,钱也快花光了。
清晨的薄雾逐渐消散,露出三三两两的行人。他独自站在街头,觉得自己不能再盲目找下去了,应该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这座城市所有人都是职业者,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工作,凭什么只有他不行,怀着这样的想法激励自己,驱逐出脑海中懦弱的声音。踏出坚定的一步,下午时分迈着疲惫的步伐走了回来。回到出租屋取出自己的口琴,来到昨天的表演场地,空着肚子吹奏起来,同时期待着和昨天一样的相遇场景再次出现。
如他所期待的那样,熟悉的身影坐在他身边,两人短暂地合奏了一曲,但这种融洽的氛围被自己肚子的抗议声无情打断,他尴尬地看了看对方,发现女子没有露出让他不安的表情,内心松了口气。
“你要去吃饭吗?”女子问道。
他愣了一下,故意露出勉强的笑容。
看了看他简陋的衣衫,女子明白了他笑容的含义,站起身来对他说道:“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我请客。”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跟着女子来到一家平时他进都不敢进的高级餐厅。装横典雅的墙壁与桌椅、金碧辉煌的吊灯和宾至如归的服务员都在不断冲击他仅剩不多的镇定。他非常害怕面前的女子突然回过头来看到他畏畏缩缩的模样,于是他立马挺直腰板,迈着大步跟了上去。
一直到点餐,他都很从容,但是当餐点摆上桌面的时候,他再也绷不下去了。狼吞虎咽地吃着,与女子慢条斯理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我叫竹文滨,谢谢你的款待。”
吃饱之后,他终于想起来道谢。女子笑了笑道:
“我叫言悦。”
之后两人经常一起去街头合奏,女子也常常请他吃饭,搞得他很不好意思,但自己又实在没钱吃饭——凭着街头表演赚到的钱还不够一顿饭钱,只能厚着脸皮了。
一天夜晚,竹文滨回到出租屋发现那个邋遢的男人竟然不在房间。要知道他可是大半个月没有出过门了,今天居然想到出去了。不过竹文滨也没想那么多,放好东西之后就准备睡觉。突然间,他房间的门被一脚踢开,十几名黑衣男子一拥而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说着欠钱不还、你还想跑到哪去之类的话。之后他的嘴被封住,头部被黑口袋罩住,被其中一个人扛起来带走了。
光亮重新洗刷他的眼球,他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奢侈的装饰,很多个摆放着各种像是玩乐用的东西的桌子。一个看上去是领头的胖男人叫他还欠赌场的钱。他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他被带到赌场来了,可他根本没来过这里啊。转念一想,一定是那个男人,他只有今晚不在,这些人也是在今晚过来了,自己成了替罪羊了,他愤怒地想要说出实情,但根本没有人信。那些人逼迫他以赌博的形式还钱,赌注是他欠下的所有钱。赢了,一笔勾销,输了,就把他削成人棍泡在盐水里。
逼不得已,他坐在一张桌子上颤颤巍巍玩了起来,结果没有疑问,他输了。就在那些人准备动手时,突然从里屋跑出一个男人,和领头男子耳语了几句,领头男子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对周围人摆了摆手,又把他拉回桌子前,让他再玩一把,这次算上之前的钱,规矩不变。
就在他已经绝望的时候,愕然发现他面前的点数竟然已经超过了那个胖男人,他赢了!
胖男人微微一皱眉,这让他心中咯噔一下,以为对方要反悔,没想到男人一摆手,手下拿来一张银行卡和一个验卡机,将银行卡插进验卡机上方的窄长条口中,机器对着他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串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的天文数字,看着对方把那张带有天文数字的卡推到自己面前。
走出赌场大门的时候,他还有些晕乎乎的,被打伤的伤口也不痛了,整个人宛如梦游一样返回出租屋。拿着这张银行卡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痛让他触摸到了真实,将银行卡放进口袋,他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在梦中,他梦见了自己带着几百号小弟回到佩城,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羡煞旁人。女朋友的样子原本是模糊的,但她说话的声音和言悦一模一样,忽然间,她真的变成了言悦的模样。那些小弟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在饭店吃饭,这一次,是他请客。
微弱的光线讨厌地闯入他的梦中将他从梦中拽了出来,逼得他依依不舍地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他在地上睡了一夜。就在他想着是不是就这么回到佩城时,他摸了摸昨夜放置银行卡的地方,然后,他开始怀疑自己昨夜是不是真的只是做了一个白日梦而已。但身体各处传来的隐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被“室友”当作替死鬼是真的,被毒打一顿带到赌场逼迫赌博是真的,他的银行卡丢了……也是真的。
他把自己的衣服全部脱下,慌忙翻找起来,衣服里、裤子里、鞋子里、杂物堆中,房间中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但就是找不到那张银行卡。他颓然坐到地上,呆愣地望着光秃秃的墙壁发呆。全身上下除了新添的伤疤,和刚刚来到烨都时一模一样,甚至比那时还要惨,这个月快要过去了,身上只剩下回家的票钱。虚幻和现实的梦境同时破碎,他在这里真的生活不下去了……不,还有机会!
他的眼神中,怪异光芒闪烁,猛地起身离开出租屋,汇聚到神色各异的人流中。
沿着昨夜从赌场到出租屋的记忆,他重新回到这里,那些打手看见他一愣,没想到他还敢回来。其中一位想要拦住他,但看到他把钱放到兑换筹码时,便转身回到自己的岗位。
拿着少的可怜的筹码,他坐在昨天那张桌子面前,孤注一掷地把筹码全部压上,赢!第二次,他又把筹码全部压上,赢,第三次……赢,一直玩了他也记不得是多少盘,他身前的筹码成倍增加,一直到晚上,他赢回了之前几倍的数额。把筹码换成钱存到他自己的银行卡中,回到了出租屋。原本他想要连夜买票回佩城的,但看了看手中的银行卡,犹豫了下,又转身回到出租屋。收拾好行李,换了另外一家,这家比之前的要好了不止一倍,干净整洁,把门窗全部锁好,将银行卡贴身放好,他才放心。
第二天,他又去了那家赌场,再次赢了一大笔钱,那些钱他平时连想都不敢想,但现在他确确实实属于自己,被自己自由支配,身边的两个美丽女郎在旁边软声细语地恭维着,一口一个老板叫得他飘飘欲仙,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到了晚上,他输了第一把。不过他并不在意,心想着再赢回来就是了,毕竟旁边那些人都说他在这方面有很高的天赋,赢回来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但之后他不仅没有赢回来,反而越输越多,但越输,他就越想把之前输的赢回来。次日清晨,早已不负之前意气风发的他输掉了全部身家还欠了比之前赢得多了好几倍的天额债务。汗流浃背地他借口去厕所,但“见证”了无数相似场面的胖男人早就把他看的通透,派人去扶着他,别让他摔倒了。在厕所他想要逃跑,但派去扶着他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让他跑掉,直接把他从厕所拖了回来。一群人围着他,问他有没有钱还债。这种场面和两天前一模一样,他被那些人毒打了一顿之后,要把他押到赌场,送到角斗场。但这时他看到,在赌场二楼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棕发棕眸,冷峻动人的脸颊,手扶栏杆,正居高临下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