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说夜轩对恶魔之书上的亵渎内容和贝鲁塞巴布这个名字的主人深信不疑的话,那么它们一定有一方或者同时欺骗了他的信任。
就在夜轩将叶殊秘密送往火车站让她离开烨都之后,脑海中就不断闪烁着一道看不清身形的恐怖身影,那“人”或者是别的什么类人生物似乎用潜藏于红色斗篷下的可怖面孔向他呢喃怪语,像是诱惑亚当和夏娃吞下禁果的毒蛇般引诱他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很显然,与贝鲁塞巴布连接精神的他是逃脱不了这种恐怖耳语的。
他踉跄跌倒,路过的一位男子好心扶住他,看到男子面孔的瞬间,夜轩就像是见到白粉的吸毒者,额头绷出数条如阴森鬼手般的白色细线,贪婪地向男子涌去,幸好他及时恢复理智,收回了这些不情愿的寄生线,否则周围的数百人恐怕都要沦落为他的牺牲品。
谢绝了男子想要送他去医院的好心举动,夜轩拍了拍黑色风衣,回到人偶馆。
打开正门,一眼就看到沐恩像只懒猫一样躺在前厅仅有的一张摇椅上,惬意地吹着从打开的窗户溜进的微风,舒服地眯起眼睛,旁边的地下七零八乱地都是空空如也的零食袋和饮料瓶,放在小腹上的双手还拿着粉色封面的漫画书。
“你去哪了?怎么一上午都没回来?”
听见开门声,沐恩微微睁开一双杏眼,看见是夜轩后又闭上了眼睛。
夜轩没搭理她,低头看着脚下被踩坏的模型头像,皱了皱眉。
沐恩见状,连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这可不是我干的,是你那个模型头不知怎的就溜到了楼梯下方,差点把房东摔个狗啃地。”
弯腰捡起坏掉的头,放到之前用来装载工具的大箱子中,发出“硌愣”的声响。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到底去哪了?”
沐恩躺在摇椅上嚷嚷着。
“你走吧。”
“啊?”沐恩一时没反应过来。
夜轩转身,看向一脸疑惑的沐恩,口齿清晰地说道:“你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你帮忙了。”
沐恩“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猫一样的瞳孔带着怒意和试探地看着夜轩。
“你……过河拆桥?”
“嗯。”夜轩点头。“就是卸磨杀驴。”
“你……”沐恩指着一脸“淡然”的夜轩,气地无处发泄。“你忘记是谁帮你拿到那五份卷轴恢复伤势的吗?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但既然瞒着会长就一定是歪门邪路,信不信我告诉会长,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夜轩认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右手探入黑色风衣的内侧口袋中,拿出一份被他改动过的卷轴。
“你要干什么?”
沐恩后退半步警惕地盯着夜轩手中的纸质卷轴。
缓步靠近沐恩,夜轩不紧不慢地拆开绑住卷轴的蓝色短绳,语气淡漠地说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非常手段!”深蓝色瞳孔呈线状看着那份似乎散发着邪恶气息的卷轴。“你,想让我和恶魔签订契约?”
“不,我改动了一下,对象是我,这点你大可放心,只要你不告诉院长,等我办完这件事情,我会解除契约给你赔礼谢罪。”
沐恩缓缓后退,靠在了反光的白色墙壁上,发出不自然的笑容。
“我、我…开…玩…笑…的…”
“抓住她!”
随着夜轩的一声大喊,沐恩察觉身后有危险事物逼近,想要凭借灵敏的身形躲开,但下一秒她就感觉脑袋像是狠狠撞在了西瓜上,“嗡”的一声,让她短暂地陷入了昏迷状态,等她醒悟过来,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被一双裹着红布的苍白双手镶入了墙壁中,动弹不得,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这一整面墙壁都会被她毁的分崩离析,但现在却是不行。只能看着一脸“狞笑”的夜轩站在她身前,打开那份邪恶的卷轴。
不知从哪掏出一只黑水笔,夜轩盘腿坐在了地上,抬头看向一脸“怨气”的沐恩。
“如果你告状的话,就永远失去你引以为荣偷盗能力。”
“啊!不要啊!”
“只能吃粗茶淡饭,吃零食或者喝饮料的话,就会……就会吃出芥末的味道。”
“喂喂!不带这样的啊。”
夜轩写下了很多沐恩惧怕和不想面对的事情,这才让红把她放下来——红曾在夜轩的询问下,于一张白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哼!枉我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充满歉意的目光看着沐恩摔门而出,夜轩叹了口气。他必须这样做,否则一旦重蹈刚才的覆辙,他会内疚一辈子。
踢开散落在地上的零件,回到卧室中直直躺下。夜轩至今仍依稀记得,在某个无月的漆黑之夜,已经进入浅睡状态的他突然在睡梦中看到一片暗沉的天空,朦胧的血光从天穹洒落,为他脚下的这片荒芜烈焰之地戴上了一副阴郁沉重的镣铐。
众多相对而立的花白石柱在这片土地拔地而起,撑起了虚弱的天空。一位深思熟虑、外貌威严的贤者站在两排石柱中间,与他遥遥相望,红色长袍的前襟左侧,是一个怪异难看的印记。在那道身影周围,隐约可以看见粗大锁链的轮廓,以他为中心连接到那些石柱顶端。
一道若有若无的呼唤声轻轻飘入他的耳朵,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那道身影。视线逐渐模糊,等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不大的无窗房间内。如沐春风的力量轻轻安抚这个房间的一切事物,但其中还掺杂一些让他不由自主想要去探索的诡异力量,循着这股微弱力量的身影,他看到在房间中央的空地上,在那副巨大复杂的图案间,摆放着一本棕红色封皮的书,上面赫然写着——贝鲁赛巴卜。那里,正是那股奇特力量的来源。
从那天开始,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收集一些关于地狱和恶魔的资料。可以知道的是,全世界最大的崇拜恶魔的组织是狱血工会,据点已经确定大致位置,坐落在维萨厄沙漠深处的某个地方,由于距离过远的原因,政府暂时没有大动干戈。
而在大约一年前,夜轩第一次看见奇文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那股邪恶气息,但转瞬即逝。再之后,夜轩将副人格寄生在奇文脑海中时,看到她的父亲在殴打她之后,立刻想要救出奇文。只是当一阵大风把那扇给奇文精神造成巨大震荡的大门吹开后,看到奇文含着恨意的目光时,夜轩立刻从男人身上感觉都那股狂暴的污秽之力。这是一位强大的异能者!这是他当时的想法。
等到他控制了那四个恶魔信徒之后,在他们身体的各个部位分别看到了和男人左侧眼角的相同的溃烂印记的时候,夜轩才知道,原来那个男人也是恶魔信徒,而且非常强大。但由于未知原因,他放弃或者是隐藏了这个身份——夜轩并不知道奇文的父亲是烨都23号街杀人案的凶手,去警局报案的时候他根本没可能知道案情的内部情况。
翻身坐起,他想到了一件事情,从奇文父亲和那四名恶魔信徒中看到的溃烂印记和小时候他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危险身影长袍前襟的难看印记几乎一模一样。不……如果把他们也秀在衣服上,那就是相同的。
“也就是说,这些人都信仰同一个恶魔,奇文和我都和贝鲁塞巴布有渊源!”
想到这里后,夜轩又躺回床上。
“也对,如果换作别人,我可能不会管这么多。”
上午的时候,夜轩潜入皿暗内部的恶魔随从意外和红签订了契约,同时与另外两名恶魔随从里应外合,救出了皿暗首领的女儿叶殊。红的请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要从她口中得到奇文的消息,但谁知道,她自己也是被囚困在大楼内多年,对皿暗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无奈之下,夜轩只能送她离开烨都。
“有恶魔信徒顶罪,还免费得了一个强劲的保镖,还是有收获的,至少知道,奇文并不在皿暗。”
夜轩不断宽慰自己。
“额!”
他突然痛苦地抱住头,来回在床上翻滚着,以他肉眼可见的,在其视野中,那些寄生线像是一只只哭嚎贪婪的鬼手般,一遍又一遍无用地抓取着。站在他旁边的红色身影被那些“鬼手”锁定,饥渴地向她涌去,撞在反光的平面上,并没有触碰到红的幽影,而是直接从墙壁穿了过去。
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他看到一双充斥着贪婪欲望的双眼正嘲弄地盯着他,看着他努力对抗欲望的狼狈模样。
“放弃这可笑徒劳的挣扎吧,像我曾经告诉你那样,打开身心,坦然迎接这一切,我们本就是由各种欲望堆砌而成的斑驳秽物,何必要自命清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