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啊。
春雪内心充满了茫然。她知道面前这位小姐说的是对的,但是她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她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宫女罢了。
“没有人会永远卑贱,也没有人能永远显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云濯的容色淡淡,声音也淡淡。但是春雪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她在告诉她,想要什么,自己去争。
“我……我明白了。”
云濯点了点头。
倘若这个小宫女是个没用的,她能救她一次,却救不了她第二次。倒不如高高挂起,省得到头来白费心力。可她算是个聪明的,那么她说了这么多,她肯定能明白。
要想不受人欺辱,那就站起来,把别人踩在脚下。
“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见云濯从小亭边的围椅上起身,打算要走,春雪终于鼓足勇气,一口气问道。
云濯的动作却不因她的话而有所停顿,她一面走着,一面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谁的。”
萧益没想到云濯说完,便转身便来时路走,两人狭路相逢,对望无言。
云濯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萧益,她也不知道萧益看到了多少,不过要是看到宫妃惩治奴仆那里,说不定又会觉得她这人假仁假义,否则为什么当时没有直接站出去制止那宫妃。
好像从一开始,这位萧公子对她的印象就很不好。分明应承了她的大哥要照顾她,却在第一次见面时对她态度恶劣,觉得她与麻烦无异。
好在她在学宫里遇到过的大大小小的麻烦,最后也都靠自己解决了,并没有劳烦过他丝毫。
云濯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嗜好,是以尽管与萧益遇着,她也权当做没看见,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去了。
萧益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原本因为见着她走过来而升起的忐忑与惶恐,在这一刻悉数化为了乌有。
忽地,他自嘲一笑,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分明从一开始,将人推远的人,就是他。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大殿,殿中正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际,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云濯回到座中坐下,蔺宝姜奶声奶气地问她:“阿濯姐姐怎么出去了这么久,是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吗?”
云濯笑了笑,回答道:“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宫中景色太美,这才让我一时忘了时间,”
蔺宝姜“哦”了一声,“我家里也有很多花草,阿濯姐姐你下次来我们家玩,我带你看我种的花草好不好?”
小姑娘还太小,觉得好看的景色就是花草。
她说完,坐在她身旁蔺夫人就笑着拉了拉她的手,对云濯道:“她倒是很喜欢你。”
云濯朝蔺夫人微微颔首,道:“我也很喜欢她。”
蔺夫人和善地看着她,又转过头对蔺宝棠道:“四姑娘文章骑射俱是上乘,你若有不懂的,可以请教她。”
这是在释放善意了。云濯听着,也向蔺宝棠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好听的客套话。
殿中众人面前的食案上,酒壶已经空了,盛着佳肴的盘子也一片狼藉。
该是宴散的时候了,太后却又留了宗妇贵女们去承德殿听戏。云濯陪着温氏,缓缓往承德殿去。
走在平整的宫道上,不消多久,转过头就能看到不远处花木掩映下的小亭,云濯留心瞧了一眼,人已经离开了。
她收回目光,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她其实可以向裴菀音说一声,让她多照看着点那个小宫女。
但是她内心又十分清楚,她做得已经足够了,接下来,宫女的处境如何,与她毫无关系。
这样说服自己之后,她才专心应付起身旁的人来。京中世家大族里的重要人物,她前些日子都已经从温氏那儿要了名册,又记了他们的长相,而身旁这妇人,面盘白净,用金簪玉钗挽了发髻,身上衣裙的料子虽说算不上差,但也不是顶好的那一类。
云濯猜想她夫君或者儿子的官位应当不高,对面前人的身份有了确定的认知之后,她回答起妇人的许多问题也愈发如鱼得水起来。
“云四姑娘在这次章鹿之宴上胜了诸多男儿,想必平日在学宫中一定十分辛苦吧?”
实在是令人发笑。
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听了她的话,周遭已经有不少人走开了些,似乎是极难忍受与这样的人待在一处。
云濯却仍然态度谦和:“倒也算不上辛苦,毕竟读书从来都是易事。辛苦的是十年寒窗无人问的读书人,我们读书不过是为了知事明理,他们读书却是为了匡扶家国。”
“正是这个理。云四姑娘通透。”妇人笑弯了眼,称赞道。
她得了云濯的话,又看见她身边围了许多人,即便一向迟钝,这时候也知情识趣地让开位置来,心中盘算着,云濯这样的姑娘,虽出身算不上多好,但胜在父亲官居二品,虽然得了章鹿之宴的魁首之名,但仍然不骄不躁,倒是堪能配得她儿。
“我看四姑娘却是谦虚了,能写出那般诗句的女子,说自己读书仅仅是为了知事明理,我反正是不信的。”有人轻声道。
章鹿之宴上,众人的诗作早已经流传开来。有人写少年应该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气,也有人写少年就应该有饮酒赋诗快意恩仇的逍遥之气,那些诗固然好,但到底格局狭窄,反观云濯,寥寥二十八字,却令每一个看到此诗的人,心中都忍不住生起一股“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少年意气来。
云濯谢过这人的夸赞,却也没有辩解自己内心究竟如何想。
赵玉萤走在后面,冷眼看着云濯这个昔日在宴中只能做陪衬的人,转眼身份水涨船高,成了一众贵妇有意结交的对象。
“好生热闹,不是吗?”魏嫣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婉声问道。
赵玉萤却是冷笑一声:“哪怕是花团锦簇,也有枯败的一天。”
何况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