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剧情？这种剧情也能受欢迎？疯了吧？？？
太后看着她面上的神情由愉悦渐渐变得一言难尽，似乎十分难以接受，唇角微微翘起，又将眼神移开，投向了台上。
女宾在这边陪着太后看戏，男客则仍然坐在积玉宫中，与皇上谈着国事，当然其实也没什么国事可谈，无非就是你客套来我客套去。
谢玠陪坐一旁，一言不发。只独自斟饮着面前金樽里的清酒。
裴宽坐在他身旁，心情复杂地举着酒樽和几位王爷客套。
看起来宾主尽欢的一场华筵，广袖遮掩的一张笑面下却是各怀心事的热闹。
月上中天之时，承德殿中两场戏终毕，太后看向云濯，低声问道：“方才那场《玉楼春》好么？”
“自然是好的。”云濯低眉道。
太后于是唇角又翘起：“倒是圆滑。”
云濯眨了眨眼，看着台上戏班里的人跪在白玉阶前谢恩，又转过头看了看身后众人意犹未尽的神情，忽然感到有些不真实。
“圆滑”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可看太后的态度，怎么像是称赞？
不过她也只迷茫了一瞬，太后这样说之后，她就明白自己在看了戏本之后的愤懑被太后看在了眼中。否则她也不会无端问起那场戏好不好。
她头垂得低了些，虽说太后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可她撒了谎被看出来，是该赔罪：“臣女知错。”
“说说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
云濯觉得不太好说。毕竟她的看法可能会有些离经叛道，实话实说可能会刺激到太后，但要是说假话……云濯又害怕被她看出来，到时候更下不了台。
看出她的忧虑，为了宽她的心，太后温和笑道：“尽管说罢，哀家不治你的罪便是。”
得了她这句话，云濯这才捋了下思路，大胆开口：“我觉得那场戏，很不好。”
不等太后问为什么，她便开始解释道：“女子嫁入夫家，难不成只有一个生养孩子的作用吗？历家原本一贫如洗，是宋玉楼嫁入历家，苦心经营，这才让历家得以立起来，才让历季侯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读书做官，筑了历府，历家二老却因为宋玉楼不能生养对她横眉冷待，说一句忘恩负义也不为过。”
“历季侯因为妻子不能生养，便同历家二老想出借李茹玉生子的事，最后更是将李茹玉送出城外，致使母子分离，其人其心，何其可恶。”
“宋玉楼见李茹玉上门，得知事情原委却大度让历季侯纳其为妾，可是她没有儿子，历家二老或许会感念她一时的大度，但时间一长，他们只会将她排除在外，最后宋玉楼终究只能一个人黯然神伤。”
原本只是她和太后的问答，但这时候殿中还有许多夫人贵女不曾离开，叫她在说《玉楼春》这场戏，也想听听她在说什么，于是纷纷驻足，听完了她这一席话。
当即便有人面上浮起怒色：“依云四姑娘的话，你若是这宋玉楼，岂不是要将历家人全都打杀了才能消气解恨？”
云濯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面容温婉，打扮素净的妇人，她记得这张脸，温氏给她的册子里，便写了这人，吏部侍郎屈舟的夫人，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女人，因为自己连生三胎都只得了千金，便主动为夫君纳妾，听说如今一家人也是和乐融融。
想到这里，云濯就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不赞同自己说的话了，不过念及她是长辈，再加上云濯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太能被人所接受，于是态度也十分柔婉，道：“夫人错了，我不会是宋玉楼。我永远不会将自己置于那样的境地。”
想来世人都乐见圆满，所以这才有了《玉楼春》。历家有后，历季侯娇妻美妾，李茹玉母子团圆，宋玉楼也免了被休的下场，看起来好像确实是所有人都圆满了。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大多数故事看起来圆满是因为它们永远在圆满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在那之后的鸡毛蒜皮则成了没有人会去追究的后续。
然而生活永远是一地鸡毛。
“为什么？”
这次发问的人是裴菀音。她看戏便只是看戏，也没想那么多。当然看完之后感触是有一点的。最开始的宋玉楼也期盼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爱情，可是最后却还是不得不囿于现实，接受了李茹玉。
她觉得，所有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点宋玉楼的影子。她是这样，太子哥哥是这样，甚至良妃，太后都是这样。
她没想到，云濯却说自己永远不会成为宋玉楼。
云濯环视四周，见许多人都望着自己，这些人中，不乏有想为自家子侄聘她为妻的。她看着裴菀音乌发间的赤金菊瓣掩鬓簪，笑道：“因为我若嫁做人妇，当我察觉到公婆因我无法生养而对我态度冷淡，我就会自请和离。”
“我是云家的姑娘，我的父亲嫡母出身世家，我若是和离，云家也养得起我，总不能真让我在夫家受尽白眼与冷待吧？再说了，难不成有谁家生女儿是为了让她被夫家糟践的么？若真是如此，那便也请诸位小姐夫人原谅云濯孤陋寡闻了。”
她都这样说了，还有谁敢说话？就连最开始十分不赞同她的屈夫人也只是冷声道：“素闻云四姑娘伶牙俐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云濯冲她矜持一笑，眉目低垂，看起来又想一个懂事可爱的小姑娘了，她说：“多谢屈夫人谬赞，我也经常听说屈夫人慷慨大度呢。”
屈夫人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要脸，又听见她拿“慷慨大度”讽刺自己，一张脸顿时气得青红交加。
不光她，就连殿中贵女，也觉得云濯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惊世骇俗了些。虽然不曾说话，但眼中透露出来的，分明也是不赞同的意味居多。
而诸位夫人，则是默默将云濯的名字从儿媳/侄媳候选人名单上划去了。
这样的儿媳/侄媳娶进门来，恐怕第一个气死的就是她们！
君不见，《诗》有云：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