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不等裴宴作何反应,便转身离开了。
裴宴望着地上她被月光拉长而又渐远的身影,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曾经的诸般往事涌现在脑海中,却又让他忽然意识到,其实已经无从说起。
再抬眼,云濯已经走远。
等云濯到宫门处,门口停着的车马也散得差不多了,第二天云桓与云宣穆还要上朝,云宣秩则又要去书院,温氏头风犯了,于是只剩下云宣和等她。
见云宣和倚着宫墙望月,云濯走过去,丝毫不在意身上衣裙是用多么华贵的料子裁成,也将身体倚在墙上,问:“今晚的月亮很好看么?”
云宣和见她来,有些手足无措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没有想要兴师问罪的意思,这才放松下来,回答道:“月亮从来都是一样的,我也说不上好看还是不好看。有人慕其高洁,有人叹它无常,在我看来,都一样。不都是月亮吗?”
“我还以为三哥在赏月。”
“我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不过是无聊罢了。”云宣和摆了摆手,又去看云濯的脸色,几番欲言又止后,才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主动与我说话了,不生我的气了吧?”
云濯沉沉叹了口气:“分明是你不与我说话。”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云宣和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声音轻快起来,“回家?”
云濯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家”指的是云府,点了点头道好。
……
太后圣寿过去,云濯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平静下来。
她在章鹿之宴上得了第一,又在承德殿得了太后夸奖,学宫中再无人敢说她的不是,就连赵玉萤与魏嫣然遇着她,都要避其锋芒。辜录吟更是因为马场上输了面子,虽然主动坦言甘拜下风,在坊间得了个光明磊落的好名声,但他还是离开了学宫,也离开了京都。
他一向自负,所在之处,无法容忍有人能胜过他。以前也不是没输过,可后来他都发愤赢回来了,唯独这一次,却不知为什么他失了发愤的决心,只收拾东西灰溜溜地离开了。
有人说他是因为自觉赢不了云濯,当然也有人说他是因为不屑和女子计较,还有更离谱的说法,说他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所以离开了京都。
众说纷纭,不外如是。
眼看着学宫好像也平静下来,赵玉萤却始终不敢松懈,终日在提心吊胆中度过。她觉得云濯手里掌握着的证据就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她既希望那把剑能永远悬在头顶,又希望它能早点掉下来,免得她如此惶惶不可终日。
被这样的心思折磨着,赵玉萤很快便消瘦下来,不出半个月,也向先生告了假,回家休养了。
裴菀音知道的时候,险些震惊地眼珠子都掉下来。
她对着面前一脸淡定的云濯叹服道:“今日我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兵不血刃了。”
云濯其实也没想到,赵玉萤居然这么怕她把这事捅出去,她将赵玉萤着人送来的字条放进烛台里,很快黯淡的烛火就在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而后又黯淡下去,只剩下零散的灰烬洒落在烛台四周。
而另一边,谢玠也收到了暮归柳寄来的书信。
展开信纸,上面倒没写什么客套的寒暄,只有一个字,非常直截了当,非常开门见山:谁?
云濯喜欢的人是谁?换句话来说,谁能有这样的本事,让云濯动心?
谢玠其实也想知道。
虽然他和云濯接触的次数寥寥可数,但这并不妨碍他认为云濯是一个聪明且清醒的人。
她有足够动人的美貌,同时也知道处于自己的位置上,应该怎么做出选择才是最有利的。所以她没有入宫,也没有将时间花在京都世家举办的饮宴集会上。而是通过学宫大考进了章鹿学宫,又争了魁首的位置。
一个聪明且清醒的女子,一个容色姝艳而智谋出众的女子,怎么会爱人呢?
谢玠想不明白。
但他对于想不明白的事一向很有探究精神。
想到这里,他放下信纸,看向面前的锦衣卫指挥使燕昀,沉吟问道:“你觉得,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姑娘会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这个姑娘很聪明,相貌么,亦是好看的。”
“不该喜欢的人?”燕昀知道谢玠的性子,也没多问,只就事论事道,“有妇之夫?还是两人的身份地位不相匹配?你既然说了她聪明,那我其实更偏向于第二种可能。”
因为知道彼此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别,所以十分清醒地明白,这不是自己应该喜欢的人。听起来像一个聪明人会有的考量。
“身份地位不相匹配?”谢玠默默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燕昀自然道:“既然是你所熟识的女子,那我建议你,想知道那人是谁的话,就从她所能接触到的,身份最高的男子查起。如果她喜欢的人身份低微,那么想来她也可以运作一番,将那人身份提上去,如此一切事宜不都迎刃而解?”
“但若是对方身份比她高的话,不是她能肖想的人的话,你想想,这可不就是不该喜欢的人吗?”
身份比她高?
谢玠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
云濯的交游范围十分狭窄,能接触到的男子更是,除了三个哥哥,便是顾家的顾衡,裴宴勉强算一个,然后就是她。
顾衡这人中规中矩,顾云两家门第相当,并无高下之分;裴宴根本不用考虑,云濯想拒婚,还是他想的法子。
那就只剩下他。
谢玠垂眸,觉得这样的结果,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一向厌恶与世家贵女们扯上关系,但如果那人换成云濯,他居然觉得,似乎还不错?
他想,约莫是他一直将云濯当成小辈看的缘故。他待她还算亲近,是以想到对方对她生了旁的心思,他也并不排斥,只觉得说清楚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