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爷看起来是头一回吧？我们这儿啊，环肥燕瘦，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什么样的姑娘都有，美酒佳肴，也一样不缺，保准你在这红街里头，再找不着第二家我这样的花楼！您看看，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老鸨扭着腰，来到闻吕面前，眼看着纤纤玉指就要搭上闻吕怀中露出来的剑柄，闻吕便微微侧了身子，让老鸨的手落了个空。
老鸨不失风度地笑了笑，收回手，心道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没想到气性还挺大。
闻吕虽是习武之人，但跟在谢玠身边久了，身上便沾染了几分谢玠身上的文气，兼之他生得眉目清秀，身材也并不粗犷，是以虽然怀中抱着剑，但看起来也是好相与的。
再者……虽然老鸨内心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确是如此——这年头，哪有什么正经人会到红街来？
但是看着闻吕这样，老鸨倒真有些不确定了：难不成真是个迷途的羔羊？而且看起来这只羔羊有两分豺狼的脾气，她甚至怀疑待会儿若是下面人做得不好，他会拔剑把人砍了。
思及此，她动了两分将人请出去的念头。毕竟做生意嘛，还是细水长流更重要。只是在看到面前男子手上价值不菲的玉扳指时，这两分念头又消弭了下去。
她面上捧出笑意，又耐心问了他一遍，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闻吕皱眉：“将你们这儿话最少的姑娘叫来就行了，还要两壶好酒，一桌好菜。”
老鸨闻言，连忙吩咐下去，又走在前头，亲自为他带路：“还不知您怎么称呼？”
“闻。”
“闻爷，”老鸨在心底默念这个字，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京都里何时有了这样一个人物，轻声道：“您既喜欢性子温婉些的，我便去将如寄姑娘请来陪您罢。”
她将闻吕带到陈设风雅的屋子里，请他稍等片刻，便又摇着扇扭着腰往如寄房中去了。
如寄正在屋子里修剪花枝，这些天她接的客人太多，便和妈妈说了，要休息一天。她打算待会儿去将前些日子搁下来的山水画绣完，然后再看看屋子里的衣裳首饰，有没有需要添置的，也列个单子。
但没想到妈妈居然挑着这个点来了。
她放下修剪花枝的小银剪子，为妈妈沏了一壶茶：“您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妈妈陪笑道：“今儿来了一位客人，如寄，妈妈向来待你不薄，有了好事自然也是想着你的，今晚你受累，去陪着说说话，啊？”
京都有美人，美人在红街。冰雪为肌理，风月作生涯。
如寄是在两年前到的软香楼，刚来一个月，便成了软香楼当红的花魁。她卖笑，也卖身。芳名经由风月场中人传扬，许多文人骚客慕名而来，得见芳容，便有了这首诗。
她确实是很美的。
这种美，是一种静质的美。她坐在那里，便如一枝刚从枝头摘下，瓣尖还带着露水的花，她一抬眼，一低眉，眼中皆有风情流转，眼波销魂，活色生香；也如一尊经了岁月温养的白玉，肤如凝脂，莹润剔透。
老鸨觉得闻吕是个人物，想笼络住他，自然想他能食髓知味，故而这才想让如寄出去见客。
“你伺候好了他，接下来半个月，你都有清闲日子过，如何？”老鸨见如寄不说话，咬了咬牙，狠下心道。
她许下这样的条件，心头宛如滴血般，毕竟如寄半个月不接客，软香楼损失的，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她只能不断安慰自己，那位闻爷应该是位大方的主，这般代价是值得的。
如寄很是心动。要知道，在此之前，她好多次找到妈妈说想要休息，妈妈都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了过去，丝毫不给她可乘之机。这时候如此轻易地应许下来，她觉得这次的客人应当是十分重要的。
但她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并没有得寸进尺，只闲闲起身，问道：“妈妈觉得我今日这衣裳如何？见那位贵客会不会失礼？”
妈妈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你是妈妈最得意的女儿，便是布衣荆钗，也胜过旁人良多，怎么会有失礼一说？我让小桃带你过去，记得话少些。”
如寄点头，随着小桃往闻吕在的雅间行去。
如寄虽是软香楼的红牌，但是待底下人一向很好，平日里出手也大方，楼里的下人没一个不说她好。小桃也一样。
在路上，她便仔细和如寄说了闻吕这人：“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但是怀里抱着剑，奴婢觉得他好凶。”
“嗯，你先回去吧，这里我留下来就行了。”到了雅间外，怀抱着琵琶的如寄停下来，对小桃道。
小桃福了福身，转身离去。如寄则敲了敲门，得到应答后才推开门，莲步款款进了房间。
屋子里设了一架素色绣富贵长春绢帛画屏，画屏前是一张圆桌，男人坐在桌前，一手按着怀里的剑，一手拎着酒坛子望嘴里灌。
像是江湖中人，但尽管喝着酒，眼底也仍然清明，甚至连坐姿都是规规矩矩的，又有些像读书的儒生。
闻吕抬眼，见着穿薄纱衣的女子进来，下意识便拔了剑。
如寄顿住脚步：“奴家是妈妈唤来伺候您的。”
闻吕波澜不惊地收回剑，与剑上寒光一般凌厉的目光，并不理会如寄，又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如寄识趣地绕过他身边，坐到屏风后，轻声问道：“您一人喝着酒，未免有些孤寂，可需要奴家奏乐？”
“随你的意。”闻吕来这里只是想喝酒，旁的一切他都不关心，他只觉得这个女的聒噪。
如寄体贴地选了首轻缓的曲子，纤纤十指在弦上翻飞，不过很快便被闻吕打断：“别弹了。”
聒噪的女人弹琵琶也很聒噪。
如寄不知所措地停下，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惹了他生气。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下文，然而等了许久后，却透过屏风看见他居然又喝起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