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碟子点心倒出去喂狗吧。”云濯看了一眼，淡淡道。
她还当卢清竹多沉得住气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红袖低声应是，正走上前，忽然又被她抬手制止：“慢着，拿下去好生搁着吧。毕竟也是人家一番好意，不能浪费了。”
“她这般对您，分明就是……”红袖没听出来云濯话里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天真觉得卢清竹是待她好，是以连心中所想也不敢说，只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云濯挑眉笑道：“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脸是么？”
红袖头垂得更低。她还不知道在顾府发生的事，仍然以为自家姑娘是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小可怜。
“可惜呀，她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云濯笑眼弯弯，将早先门房那儿送来的帖子拿出来，怡悦道，“要想做落井下石的人哪，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还是该夹着尾巴比较好。”
红袖看清帖子上公主府专属的印章，惊呼道：“您怎么会有这个？”
“我的傻红袖啊，你忘了咱们夫人是谁不成？长欢公主不给别人面子，无非是因为那人面子不够大，但是自家亲姨母可就不一样了。”
对于旁人而言千金难求的一张请帖，于温氏而言，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罢了。
遥想前世裴菀音也给她下过帖子，只是她那时为自己的身份自卑，兼之又有卢清竹在一旁“好意”劝说，最后她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京都笑柄，自然是没有去赴宴。
但那之后，裴菀音自觉被她拂了面子，不知多少次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一开始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其中居然还有卢清竹的手笔。
可自始至终，她一直没能想明白的是，卢清竹究竟是为什么会如此待她？若说是为了顾衡，她又觉得不至于。
但事已至此，缘由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她转眼看了看手边的糕点，吩咐红袖道：“用食盒装起来吧，等过些日子我们到长欢公主的花宴上，亲自还给卢三姑娘。”
谢府。
送走沈清河以后，谢玠想起来还有一事没来得及与他说——上回去顾府，他亲眼见着云濯将卢清竹推下了水，后来小姑娘见了他，面上得意的的笑容很快隐了下去，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也是演的一手好戏。
而据他所知，她曾落过一次水，就是被卢清竹推的。
意识到小姑娘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本事还挺强之后，他忽然为沈清河深深地担忧起来。一如沈清河知悉他为人一般，他也了解沈清河的性子，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
他从花厅去到书房，那里早已有人候着，见他来，便将自己所见所得一一秉来，末了，道：“属下怀疑，还有人在云四姑娘身边盯着。”
谢玠执笔的手顿了顿，狼毫在宣纸上洇出一团墨渍，他放下笔，看向面前人，道：“以后她的事，不必再报上来了。你也不用再盯着她，临遥那边，你找人过去一趟。暮家二爷，知道得太多了，去结果了他吧。”
那人颔首应了一声是，倏然间身影消失在书房中。
谢玠将宣纸扯下来，揉作一团，扔进了脚边的废纸篓中，也没了练字的兴致，只呆呆看着竹篾编制的废纸篓。他在想，他对云濯的关注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说到底，他不过是应承了她的老师在京都对她照拂一二罢了，没必要如此上心。但或许是她和京都中那些贵女太不一样，所以他总觉得，对她上心一些也无妨。
但这样终究不对。
故而他才会对手底下的人说，以后不必再盯着她了。
他就是这样清醒的人，一旦发现事情发展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便会试图让一切回归正轨。只有这样，所有的事情才能显露出它原本应该具有的意义。
……
京都的年节是在遍街满市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过去的，正月前后的夜里，长街上也格外热闹起来，处处是灯影花声。各色花灯点缀在街头巷尾，与各色锦衣华服映衬着；香灰的味道与花香，还有女子身上的脂粉味混在一处；高楼上有人弹琴长啸，对月饮酒；茶馆里说书人的声音滔滔不绝……这一切的一切，共同构成一副繁荣富庶的画卷。
这就是外人眼中，连护城河都淌金流银，漂脂溢粉的京都。
正月二十三，便是长欢公主裴菀音设花宴的日子了。
这一天，卢清竹早早到了金谷园。她在顾府被云濯推进池子中之后，回去以后就病倒了，躺在床上养病的那些时日，她着实惶恐了好一阵子。她害怕云濯反应过来，她其实一直都在利用她；也害怕她把那些往事说出去，将她苦心经营的名声毁于一旦。
但她等了许久，日日让贴身婢女出门打听有没有什么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最终发现云濯竟是没有动作。她这才敢接了长欢公主的帖子，出门赴宴。
她今日穿着一身秋香色的长裙，腰肢纤细，眉目清丽，一路走来许多公子哥儿都在悄悄打量她。意识到这一点，她将头抬得更高了些，面上笑意却愈发柔和。
虽然尚是初春时节，金谷园中也开了好些花，然而花枝上有新雪未消，湖里还浮着冰块，偶尔有几尾青鲤拖曳着尾巴游来，又衔着湖面上的落花摆尾遁去。
卢清竹在湖边的小亭里择了个铺着漳绒毯子的石凳坐下，单手托腮看着湖面上的浮萍飘絮。
远处有几个贵女看着她独自坐在那儿，便拉着手浅笑着走了过来与她搭话，问她缘何独自在这儿，不去与诸位同窗打招呼。
原来这几人俱是卢清竹在章鹿学宫的同窗，在学宫时便很是仰慕她的才学，这才特意过来与她说话。
孰料卢清竹闻言笑意却是黯淡了些：“我只是想到了云四姑娘，我们如今在此处赏花作乐，她却只能在家中枯坐……委实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