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谢玠不答,转了话头道:“群芳楼,给你接风洗尘,去不去?”
“去啊!”
沈清河回来得仓促,后来被赶出家门也十分仓促,现今手头紧,能有白嫖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当然是满口答应。
两人到群芳楼时,已近戌时,菊下风细,楼边云碧,外头酒旗招摇,里头灯火摇曳。
沈清河昔年在京都做纨绔时,整条朱雀街开店的掌柜就没有不认识他的,如今虽然阔别许久,但他一来,正低着头擦拭金杯的掌柜一抬头便认出他来,惊喜道:“沈公子!可有些时日没见您了!”
“是啊,我不来,你们这儿主厨的活计是不是都没法精进了?”沈清河熟稔地与他打招呼。
但他刚说完,掌柜的脸色就没那么惊喜了,他勉强保持着笑意,道:“沈公子所言极是,您楼上请着?”
“嗯,烫两壶酒,半斤熟牛肉,菜就要最近群芳楼的招牌菜,饭要江左黄米烹煮,记好了。”
“是是是。”掌柜的赔着笑目送着他与旁边一言不发的谢大人上了楼,这才转过头敲了敲身边小二的头,“还看什么看,没听见这位爷说的吗?”
小二委委屈屈地下去了,留下掌柜的一个人在工位上哀叹:但愿今天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他的担心是有事实依据的,毕竟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看,但凡沈清河来群芳楼,日子就没有一天消停得了。
最经常发生的也是最轻的事情大概就是在菜上去之后将主厨骂得一文不值狗血淋头,并且振振有词坦言自己这是为了群芳楼好,毕竟有压力才能有进步。偶尔发生,但是事态比较严重的事情是,他本人脾气是属狗的,经常一言不合就开大,早些日子但凡他在群芳楼用膳基本没人敢挨着他,除了谢玠。偌大一个王都,也就只有谢玠能压得住他了。当然还有更严重的,不过那都是小概率事件,掌柜的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你笑什么?”
沈清河跟着谢玠上了二楼,选了个位置坐下之后,便看见他唇边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顿时疑惑问道。
谢玠道:“我笑你真是祸害遗千年。”
言下之意便是你算算你都走了多少日子了,掌柜的见了你还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这可不就是祸害遗千年吗?
沈清河摸了摸鼻子,将他的话当成夸奖,坦然受下。
不多时酒肉便被跑堂的小二端了上来,沈清河他说没有见过一样,伸手就去拎酒壶,夹牛肉。
他狼吞虎咽地将牛肉吃下了肚,就大口喝酒,直到温热的酒水顺着喉管流入肺肠,他才整个人都舒坦了一样,躺在椅子上,叫唤道:“可算是吃到了。这个味道,我已经想了许久了。你不知道奂陵整个地界简直就是穷山恶水,好酒好肉没有,美人美景也没有。”
“诶等等,你看那是谁?”
他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起来,脸上也呈现出慌张的神情,谢玠转头望了一眼,不明白他怎么这样慌张,回头正想问他,却发现他已经起身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
“好端端的,你躲什么?”
“我心虚啊,能不躲吗?!”沈清河慌里慌张地往桌子底下钻,但也没忘记回答他。
沈清河是个有良心的纨绔,光这一点看来他就比张烨之流强上许多。
他这点良心具体就体现在眼下这个时候。
在离开京都之前,他很是喜欢云濯,甚至一度在离开京都之后,也没忘记隔三差五写书寄信道衷肠,但那时候他这样热络,完完全全只是因为他喜欢云濯而已。
可是这份喜欢也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是没有长性的,时间一长得不到回应,两人又隔着山长水远不能见面,这点喜欢渐渐地就淡了下去,好比搁久了的茶水,愈发的平淡无味了。
其实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不喜欢她了而已。但如今险些与云濯打了照面,他仍然控制不住的有些心虚。
他曾经给她写过那么多东西,什么“卿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卿不见卿,共饮长江水。”什么“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卿,坐也思卿。”什么“寄简帖又无成,相思病今番甚。只为你倚门待月,侧耳听琴,便有那扁鹊来,委实难医恁。”
数不胜数。
他如今已然不是昔日那个吴下阿蒙,若是被云濯见了,她不可遏制的喜欢上了自己,又拿出昔日这些书信,逼着他就范,那他怎么办?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躲起来。
谢玠拎着他的后颈将他提起来:“你往日寄过来的那些书信,都被我收着了。”
沈清河一脸懵逼:“昂?”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对我情意深重,但现在咱们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快点儿把我放下去让我躲起来,待会儿被她撞着了可怎么得了。”
谢玠抿了抿唇:“我是说,你寄给云濯的书信。”
“你不是问我什么意思吗?”
“我心悦她。”
沈清河一个没撑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觉得自己头都被震晕了。
一定是这样。
不然他怎么听不懂他说的话呢?
“什么东西,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心悦云濯。”
沈清河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问道:“在我对她有意思的时候?”
“你这是横刀夺爱啊!”
谢玠正想解释,这件事虽然是他不对,但是他做这件事之前,便已然看透沈清河的本性——他喜欢云濯,只是一时被云濯的个性吸引。乍见之欢终究能成长久,就算他对云濯无意,便是拼着暮归柳离京之前的交代,也不会让这些书信落到云濯手上。
倘若等沈清河回来,他还喜欢云濯,到那时候,他愿意让云濯自己选择。
但是在这之前,他不会给沈清河,一丝一毫伤害云濯的机会与可能。
不只是沈清河,任何人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