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依不舍地把钱袋从腰间解下来：“如果您非要赔礼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如今身无长物，全身上下只剩下这么一个钱袋，还算值点钱了，这个您也要吗？”
谢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竟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空钱袋，也能值钱了？”
“别人的空钱袋或许不值钱，但如果是从我这里出去，我要说它价值千金，它便是价值千金。”云濯不依不饶地将钱袋推到谢玠面前，“礼轻情意重，谢大人就收下我这份赔礼吧。”
收吧收吧，收了我们就两不相欠，下回我再动动手指头帮你一两个小忙，就能有理由让你帮我做麻辣虾尾了！
想到那等诱人滋味，云濯盈盈一双眼里更带了几分希冀，眼巴巴的望着谢玠。
谢玠含笑重复着她的话：“礼轻情意重？”
云濯“嗯”了一声，重重点头。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挨得近了，目光纠缠着，呼出来的气息也纠缠着，云濯微微抬眼，就能望见谢玠眼里浮着的小小的她。
她就那样看着谢玠，看他鬓若刀裁，面如春柳，看他和悦的目光与微挑的唇角。
忽然想起来昨天夜里秋杏说的话，心下悚然一惊，再抬眼却发现他已经收了绣着红粉牡丹的宝蓝钱袋，拿在手里把玩。
云濯捏了捏拳头，心里偶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她抓不住，却下意识感到慌乱。
她站起来，匆匆道：“我吃饱了，先上去了。”
不待谢玠回答她就提了裙角离开大堂，往楼上去，谢玠转眼看她离去的背影，却只看见她纷繁的裙裾落在楼梯上像拾阶而上的花朵。
“姑娘您怎么了？”红袖正在屋子里整理两人的行装，当日他们走的匆忙，如今到了这等地方，红袖便想着清点一下，好歹若是有什么差的，也好在这里买齐，省得到后来手忙脚乱。
没成想她正清点着，就忽然听见门被撞开，而后又“砰”的一声关上，力道十分之大。可回过头来却发现是自家姑娘，于是上前为她砌了杯凉茶：“谁惹您这样生气？快喝杯茶水败败火气。”
云濯拍着胸脯，将茶水一口饮尽，方喃喃道：“我没生气。”
她只是有些害怕。
但究竟怕什么，她却又想不清楚，只是囫囵的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稍纵即逝。他抓不住那个念头，却抓住了伴随着的那点慌乱的感觉。
“您不是下楼去吃早点了吗？是早点不好吃？您想吃什么？奴婢到外面去给您买吧。”秋杏又关切道。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姑娘这幅模样：有些难以言喻的慌乱，双目微微失神，全然失了从前的灵动与镇静。
也就是在这时候，秋杏忽然想起来，她还没有及笄，要等明年开了春，紫燕双飞，霞光倚翠微的光景，她才年满十五。
云濯摆了摆手：“没事，你让我自己待会儿，我待一会儿就能想明白了。”
秋杏“哎”了一声，转头继续清点东西。
然而云濯想了许久也没能想明白，那点慌乱从何而来？她索性不再去想。
她性子从来便是这样，除了一些必要的坚持之外，对生活中所遇到的人事大多怀着放任自流得过且过的态度，总归来这世上走上一遭，或许不怎么好，但应该也坏不到哪儿去了。
所以在有些地方精明之后，另外的一些地方，糊涂些也无所谓了。
她敛了思绪，默默地在后头看着秋杏收拾东西。
秋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这时节特有的萧瑟与清苦，云濯心里那点燥热，忽然就被抚平了。
门外适时响起不疾不徐的敲门声，是闻吕。
他问云濯在吗？
秋杏正转过身想开口，却见云濯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就是刚要出口的话被咽下去，换做否定的回答。
她又问闻吕，是有什么事么？
闻吕隔着一道门说道：“倒也没什么事，是我家大人让我来向云四姑娘转交一样东西。既然她不在，劳烦姐姐收下，待会儿见着云四姑娘回来，代我转交给她。”
秋杏走过去打开门，见他手里捧着个木盒，也没问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径直接下又道了一句劳烦他走这一遭。
闻吕自然是道不敢当。
秋杏退回来将门关上，把木盒呈给云濯：“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不过奴婢拿着轻飘飘的，想来不会是什么贵重物件。”
云濯没有收货，低着头看了会儿荔枝纹的盒盖，打开之后便见着是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用来做香囊应当很合适。
秋杏也开口称赞道：“好漂亮的刺绣，奴婢去买点香料，给您做成一个香囊吧？”
“不过这荷包怎么看起来，有点……有点像男子佩戴的款式？”
可不是吗？藏蓝底绣墨竹的花样。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看了好几眼居然也看出来了，还不算太笨嘛。”云濯凉凉道。
秋杏“嘿嘿”一笑：“但是谢大人怎么会想到送您这样的荷包？”
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她方才在楼下的时候送了她一个姑娘家用的钱袋吗？
但这话就没必要提出来了，云濯随手将木盒连带着荷包搁在一旁，道：“谁知道呢，可能他开心就送了吧。”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忙活了，一大早上，还没有吃早饭吧？好不容易长起来的肉，可别又给瘦没了，快去吃点东西。若是遇着谢大人，记得问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启程，但别说是我问的。”云濯说道。
秋杏应下，转身出了门。
云濯听见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以为自己这会儿总算是能得了清净，没想到，下一瞬又见她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姑娘，不得了了！”
“你不是下楼去吃饭吗？怎么了？”
屋子里虽然没有旁人，但秋杏好像仍然害怕隔墙有耳似的，附到云濯耳边才将自己方才出门看见的情形说给她听。
云濯脸色微微一变：“出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