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瞪大了眼睛。
她本来就没什么睡意，谢玠这样，她就更睡不着了。
但是相比起解释为什么和书剑认识，云濯觉得自己还是先装会儿睡比较好。
马车从队伍末尾行至城门，无论是书剑还是城门口的卫兵，都没有谁提起盘查的事。反而是谢玠，一手固定住云濯的头，让她不得动弹，另一只手还抽空掀了车帘，大大方方将两人在马车里的亲密情形袒露给众人看见，同时又问书剑：“进出人马车辆都要盘查，我们就这样直接进城，会不会于礼不合？”
书剑仍然低垂着头：“谢大人光风霁月，自然不会。”
谢玠反问：“是吗？你们王爷也这样觉得？”
书剑不做声，过了会儿，方才答道：“王爷已经在城楼酒楼上等着谢大人了，还请谢大人入城后上楼一叙。”
谢玠看出云濯有意针对书剑，亦或者是在针对裴宴也说不定，是以书剑开口说完话之后，他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先看了一眼云濯。
秋杏最会拉虎皮扯大旗，这一点还是得了云濯的真传。不过说是真传，实则连她三分本事也没有。
云濯原本就是个不守规矩管束的，这会儿连谢玠也顺着他的意思，若是往日，云濯说不定还要顾全大局不会考虑和裴宴撕破脸皮，虽然两人之间早已经撕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是他们二人心知肚明是这样，外人看来却是不同，毕竟两人细算起来若没有前世的冤债，还可称得上一句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忽然就针锋相对实在惹人怀疑。
而人生在世，往往又是有许多功夫是特地要做给外人看的。
而如今不同，云濯扯着谢玠的虎皮，便有理由也有底气同裴宴不对付了。
隔着石青绣菖蒲纹的车帘，云濯轻飘飘的声音响起：“你倒是知礼，只是你家王爷却不如你。我与夫君远道而来，一路奔波，哪有刚入城便要与他吃茶喝酒的道理？好歹也该让我们休整一晚，你说呢？”
书剑在马车外沉默半晌，终于强撑着回应道：“云四姑娘说的是，是小人考虑不周，妄自揣测王爷意思。”
“不知谢大人接下来可有什么安排？城中客栈繁多，高下之分自然也有，若是您不好拿主意，不若小人安排下人与诸位随行？”
云濯不留情面地拒绝：“这倒也不用，王府事多，若是你擅作主张将府中下人借给我们使，届时王府那边有事顾不上来，你家王爷是该怪我们还是怪你？纵然临遥客栈繁多，高下难辨，但是我想，既是王爷治下，想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店大欺客的事情吧？你说呢？”
“云四姑娘说得在理。”书剑面上笑意不变，“既然云四姑娘没什么需要小人的地方，那么小人就先回去向王爷复命了。”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云濯说话，识趣地离开，回了裴宴身边。
车轮在遍铺青砖的道路上行驶着，马车里的气氛却有些沉闷。
云濯知道，自己过于咄咄逼人了，再怎么说，书剑也不是什么旁的人，他是裴宴身边的亲信侍卫，是裴宴的脸面，在临遥，他的行事大多时候也就代表着裴宴的意志。她方才那样做，虽然也小小的发泄了一下心中的郁气，但是同时，也算是把裴宴得罪了个彻底。
她问自己，如果重来一遍，她会有所收敛，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吗？
答案是不会。
她对裴宴的恨意历久弥深，是那种逮着一个机会就恨不得从他身上撕咬下来一块肉的恨。
几句嘲讽算什么，根本不足以让她解气。
“方才我有些冲动了，但是如果裴宴事后计较，我一定会尽心帮您。”云濯转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谢玠，忽然又笑起来，“不过我觉得我做得应该也不会太过分，毕竟好像有我没我，您与裴宴之间，注定不会太平。”
谢玠还沉浸在她方才脱口而出的“夫君”两个字里面，乍然听见她开口，甚至有些没来得及反应。不过他到底道行高深，倒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失态。听她说完，他亦是一笑：“你的手段我见识过，你能这样说，我自然不会怀疑。只是不知后半句，从何说起？”
身份决定立场，他与裴宴之间，确实不存在和平共处的可能。但是相安无事或许没那么难。谢玠很好奇，云濯因何如此断定。
云濯低下头，手里捏着衣裳的一角，指腹细细摩挲着衣裳上的花纹。过了一会儿，她方道：“您身居高位，位极人臣，而裴宴狼子野心，意图不轨，这便是理由。”
“如今皇上年事已高，权欲却重，不过他虽不肯退位，终究也不愿先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折损在他手上，想必早已经有属意的人选。旁人暂且不论，裴宴肯定是没这个福分的。前朝武帝时候便是因为外戚专权，险些惹得皇室覆灭，幸而有老太师率三军，清君侧。而后大邺历任帝王，皆避讳此事，若立皇储，便废外族。”
“可如今淑妃母族势大，轻易不可废。饶是皇上再心仪裴宴，也会顾忌到这一点。不过想来皇上应当是早有考虑，否则不会赐他封号为‘端’。”
“但是当今四位皇子，诚王纵情山水，不重权欲；七皇子尚未封王立府，自然也谈不上参与朝政；九皇子性情怯懦，不堪重用。无论皇上最后决定立谁为储君，裴宴都不会轻易甘心。”
“鸟不平则鸣，人不平则反。而谢大人无论于公还是于私，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裴宴大权独揽，逼宫谋反。”
云濯说完，定定看着谢玠。她说的不是自己的臆测，也不是对局势的分析，而是事实。上一世切切实实发生的事情。她知道，她不会说错。
谢玠惊叹，也看着她，许久才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她道：“你啊，你啊……”
云濯拽着他的手指：“我说对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