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咱们做女子的，既是将终身前程交付了出去，便容不得再回头了。”
兰夫人虽然与云濯境遇不同，但云濯的话，却是实打实戳中了她的心窝子。她亦是垂眸慨叹道。
云濯纵然是知晓了她的事情，但这会儿也该当做没知道，否则便显得她是那背后爱听人嚼舌根的市井妇人。兼之若是兰夫人想得再深一点，以为她是知晓了自己的境遇故作此态接近她，届时稍加试探，说不定她的马脚就要露出来。
想到这里，云濯隐下了失落之态：“瞧我，光顾着说自己，还不知道姐姐是哪家夫人？若是姐姐不嫌弃，改天我们一同去吃茶如何？”
云濯看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一泓清泉，莹润清亮，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鲜少能有人说出拒绝的话。兰夫人也不例外，她微微颔首：“妾身琴台苏氏，妹妹看着年轻，日后唤我苏姐姐罢。”
两人互通了名姓家世之后，苏氏便不再多言，垂眸看着水榭外的金盏菊。
云濯却是隐晦地打量了几眼，觉得这位苏姐姐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其实鲜少与这些贵妇人打交道，便是有闺中密友如顾绮如，也在她嫁于燕昀为妻之后断了往来。
所以她有时候看不懂这些夫人们心中想什么。
早先听着传闻时，云濯以为苏氏会是和京都贵女们一样的人，从小被灌输着家族重于一切的教导理念，言不逾规，行不逾矩。
传闻虽然是捕风捉影的东西，但是常年生活在传闻中心的云濯却知道，也要有风有影，才能被捕捉到。是以她对苏氏的印象在今天之前，一直是没变的。
然而今天见面之后，她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当日琴行客人还用一句话评论过兰家公子，那便是狗改不了吃屎。
因为他在保证过一定会好好对待苏氏之后，却在两人成婚三月左右，被人发现与表妹暗通款曲。甚至这被人发现的过程还十分不光彩，乃是捉奸在床。
算算日子，苏氏如今也不过成婚半年。高门大户里的腌臜事向来比寻常百姓的家丑要传得更久更远，这才三月，苏氏若真是那般重脸面名声，今日檀月宴她不该来。可她不仅来了，还表现得十分淡然。
这却不太符合常理。
这种反常，光用一句心性坚韧是解释不通的。更别提还有一点，那就是今日那么多贵女夫人赴宴，却没有一个人甚至一句话提及兰家的事，这却又是为何？
云濯喜欢发呆，所以坐在水榭边看了一上午的花也不觉得闷，反而十分自在。
直到快要晌午，江念絮才来找她：“怪我今日委实太忙了些，怠慢了阿濯。阿濯可别生我的气。”
云濯摇了摇头：“那你现在忙完了？”
“差不多吧，找了许久才找着你。今日虽是檀月花宴，但是大家来江府，好像更多的是为了人情交际，像你这样傻愣愣看花的却是少见。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嫌无聊？这么就算了，你不饿的吗？”
云濯微笑，没有解释自己并未专心看花，只揉了揉肚子：“原不觉得，但是被阿絮这么一说，好像当真有些饿了。”
“就知道，走吧，明菊堂快开宴了，我是叫你过去用膳的。因为不知道你的口味，只特地让厨子做了些京都的菜肴，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便告诉我，等下次你来，我就让厨子给你做。”江念絮很快活，她喜欢长得好看的姑娘，尤其像云濯这种又好看又温柔又聪慧的。见着这样的姑娘，她就忍不住想对她们好。
今日的宴会，云濯玩得很开心。她在京都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了，毕竟在京都树敌太多，别说赴宴，就是寻常出个门也会遇上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小姑娘在那里阴阳怪气，虽然论嘴皮子功夫她还没输给过谁，但是不得不承认，吵架也是很费心神的。
宴散之后，云濯从江府出来，又见着守在马车外站得笔直的锦衣卫，她叹了口气：“等久了吧？”
也不知道闻吕是个什么毛病，非要在她临行前让一队锦衣卫跟着她。又不是闯龙潭虎穴，这么兴师动众是做什么？更何况这等场合，带一队凶神恶煞的锦衣卫过去，她还怎么打入人家圈子里？光是看着锦衣卫这种煞神气质，就足以吓跑一堆人。
云濯好说歹说，才终于让闻吕松口，只带了两人出来。
两名锦衣卫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
行吧，也是闷葫芦。
云濯踩着矮凳上了马车，便对车夫道：“去听潮楼。”
车夫“诶”了一声，调转马头，驶出红檀巷。
“夫人去听潮楼是……”锦衣卫跟在马车外，听见云濯的吩咐，疑惑问道。
闻侍卫只吩咐让他们护送夫人到红檀巷江府赴宴，可没有说让他们送夫人去听潮楼，那这听潮楼，他们是该跟着去还是不跟着去？
云濯看了眼秋杏。
秋杏便撩开帘子甜甜笑道：“两位小哥等了这么久想必该饿了吧？听潮楼是临遥素负盛名的酒楼，夫人吩咐去听潮楼，自然是为了给咱们填肚子。”
“这……”
两名锦衣卫对视一眼，他们出任务也出了不少回，但这还是头一遭遇上这么通情达理的主子。
再抬眼时，秋杏已然放下了帘子，坐在云濯对面，谄媚奉承道：“要论心善，恐怕没人比得过我们姑娘了。”
云濯看她一眼，淡淡道：“说得好像卧棠局苛待了你似的，竟将眼皮子养得这样浅，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将你收买，难怪当初好好的觉不睡，半夜跟着谢玠的人去挖坟。看来谢玠没少给你饭吃。”
秋杏神色悻悻，她就知道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不过云濯的性子她也算知晓，既然她能大大方方说出来，便说明她是不计较这事了。若她藏在心里，那才是不得了。
她嘿嘿一笑，没敢反驳。当然这话她也确实反驳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