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氏果然没什么事，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回去临遥的队伍里。云濯好奇地去问谢玠，谢玠却什么都不肯说。
云濯也没有和他多掰扯，转过头就去了苏氏身边。
“苏姐姐。”云濯向闻吕要了匹马，挥着鞭子驱策到苏氏的马车外，甜甜唤了她一声。
马车里的苏氏闻言，便将车帘掀开，面露疑惑地看着她：“谢家妹妹？”
云濯刚到临遥城时，与苏氏关系是好过那么一阵的，只是后来两人之间联系便渐渐淡了下去，一方面是因为苏氏毕竟执掌兰家里外，比起云濯这个闲人而言不知要忙到哪里去，另一方面，苏氏也有要避嫌的意思。毕竟裴宴看起来和云濯之间是有那么点扯不清的纠葛，苏氏不是个热心肠的人，只想独善其身，所以并不愿意掺和到两人中间，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云濯划清界限。
云濯也不是喜欢强求的人，许是察觉出来苏氏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上赶着纠缠。
成年人之间往往便是这样，一方有意，另一方便不讲道理地默契疏远，生怕给对方带来一点困扰一般，客气得很。
云濯自己是这样的人，身边接触到的大多也是这样的人，只有裴菀音，是唯一一个她表露出来想要疏远的意愿之后，还不管不顾地要挤在她身边的。
想到裴菀音，她心下微暖。
又听见苏氏问了一句：“谢家妹妹可是有事？”
云濯回过神来，眼底暖意稍稍退却，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没有，只是昨日欲寻苏姐姐说会儿体己话，却没看见你，故而想来问问苏姐姐昨日是在哪里。妹妹可是将这周遭都找遍了，可竟连姐姐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苏氏唇边笑意不变，和善又温柔地看着云濯：“我对射猎没什么兴趣，又不喜欢一个人闷在营帐里，这才四处走了走，兴许我走的路太偏僻，这才与妹妹错过。下回妹妹若是要来寻我，还是提前着人知会一声的好。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与妹妹好好坐着说说话了，要是早知你来，我便是再闷也都不会出去了。”
云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四处走走也没什么，只是下回姐姐若是要走，可得记得走好走些的路，西华山条件简陋，姐姐这鞋沾了泥土要洗干净，挺费劲的吧？”
苏氏低头看着自己不染纤尘的绣鞋，不自在地动了动脚，将鞋尖掩盖在裙摆下方，方才道：“是啊，幸好身边丫鬟细心，临行前特地多带了一双，否则今日岂不叫妹妹笑话？”
近来临遥城常有雨水，西华山间泥土松软，行走在山间小径上虽不至于形容狼狈，但是鞋底与边上沾染泥土却是无可避免的。
云濯的话，意在问她既是四处走了，为什么鞋子会这样干净，而苏氏也明白她的意思，这才如此回答。
云濯“嗯”了一声，道：“既然姐姐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回了临遥再与姐姐详谈。”
说完，她也不等苏氏说话，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双腿一蹬便往回去。
苏氏放下车帘，终于压抑不住，捂着唇咳嗽出声。
身边的大丫鬟见状连忙取来披风为她披上：“这位谢夫人也不知是想做什么，昨日她身边的婢女还将兔子放进了咱们的营帐，找了许久才带出去，您对动物的皮毛敏感，每每遇着就咳嗽不止，后来我们又收拾许久……”
丫鬟还没有抱怨完，苏氏已经掐着她的手，声音发紧地问道：“昨天她是什么时候来找的我？”
“上午……具体什么时辰奴婢也忘了。”丫鬟被她掐得轻嘶一声，却不敢动弹。
苏氏愣了愣，又问她：“她身边的丫鬟，什么时候来的？”
丫鬟仔细回忆了一下，道：“约莫是申时。”
苏氏抿了抿唇：“她应当不会知道吧？”
她昨晚一宿未归，虽然事出有因，但她毕竟已经嫁做人妇，这样的事若是传了出去，偌大临遥，如何能有她容身之处？
丫鬟宽慰她道：“谢夫人又不是什么神机妙算的人物，如何能知道这些？夫人您莫要忧心。”
云濯当然没有听到她走之后马车里发生的对话，但她已经差不多确定了昨夜苏氏彻夜未归的事实。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人没事就行。只要人还好好地，有什么事查不出来？
云濯这样想着，挥动着鞭子策马往前。
苏氏的马车与谢玠的马车中间隔了许多车马，冬猎本就是倾城而出的盛事，又因为有裴宴牵头，所以难免路上也庄重起来，一众世家严格按照家世高低排列顺序行路，兰家虽是商户，但做到如今地位，临遥新兴的小世家与之比起来简直没有可比性，更别说谢玠云濯只是外客，位置自然还在后面。
马蹄声不断在山路上响起，急促地像是风里的铃铛，有人坐在马车里听得耳痒，便想着掀开车帘看看，缘何众人行路迟缓，却有人策马奔驰，却没想到只看见山间浓雾，与浓雾中一抹红衣飘摇。
自她下马车后，谢玠便一直没将车帘放下来，山风与晨雾侵袭着车厢，暖香被晕染得浅淡。
谢玠的眉眼也浅淡，淡得看不出来情绪，一袭玄色衣袍笼在身上，更显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冽。
直到耳畔马蹄声响起。
他终于放下书卷，抬头往车厢外望去，但见大雾弥漫，一切山水的轮廓都隐匿在迷濛的水雾中，唯独她一袭红衣，策马而来，至烈至艳。
然后她翻身下马，回到马车上，将被风吹得冰冷的手塞进他手里，眉眼温软，娇嗔道：“快帮我暖暖。”
谢玠这才开口。
他一开口，整个人也就有了情绪。
像古寺里无悲无喜的佛像，忽然有金光镀身，一束莲花开在身前，于是佛像眼里也就有了悲天悯人的温良。
他说：“谁让你这样冷的天还要出去？也不怕把自己冻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