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不知王爷何时回来，不如我就在王府等他罢？”兰仁谱又是一笑，温和地看着书剑。
书剑跟在裴宴身边，整个临遥权贵圈子里都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就只有对着裴宴时能有两分温度，对着旁人他从来是不假辞色，喜欢和不喜欢都是一个样子。兰仁谱自然没有怀疑他对自己的冷淡是因为不喜，反而更觉得这样的侍卫才足够教人高看一眼。
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三品官。书剑这样的性子，从不捧高踩低，兰仁谱私下里对他亦是很有几分钦慕。
书剑却是心梗了一下。
临遥城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王爷的贴身侍卫，素日里与王爷形影不离，就算王爷出门在外有事要办落下了什么东西，也不会让他去取，毕竟王府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侍卫。他的目标甚至存在的意义就是护卫王爷的安全。
以往也不是没有人来找过王爷，偶尔王爷不想见时，便由他出面，总也是说这样的场面话，但是大家都能懂这其中的意思，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像兰仁谱这样不识趣的倒是少有。
书剑一时有些看不出来他究竟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他思量一会儿，道：“兰公子若是愿意等自然是好，不妨我让人带你去花厅，待王爷回来，想必他会见你。”
兰仁谱摇了摇头：“王爷谈事时常在书房，我在书房外临水的小亭中等他便是，就不劳书侍卫费心了。”
书剑皱了皱眉：“也好，兰公子自便。”
他转身回了书房，将兰仁谱的话转告给裴宴听。
裴宴闻言，一双眸子里浮上浅淡的怒色：“竟是这般不知好歹？他想等那就让他好好等着吧。”
原本他找上兰仁谱自然是觉得有利可图。临遥城一年五成的税收要上缴朝廷，充盈国库，余下还有三成，用以兴建土木，扶植农商，还有士工之业。这样算下来，到他手里不过两成，实在没什么用处。
而在这时候，兰家的香料产业却可谓异军突起，等他注意到时，兰家已经成了一块香饽饽，四周都有人虎视眈眈，奈何苏氏是个有手段的，不过一个弱质女流，倒真是将这偌大的家业守住了，不光是守住，甚至还做好做大了。
不过裴宴对此却并不乐见。
当初兰家根基尚且浅薄的时候，是他在背后暗中出力，才使得兰家坐稳了临遥第一富商的位置。兰家老夫人为了投桃报李，每年分四成利润于他，权作答谢。
可到了苏氏这里，不仅兰家与端王府往来减少，就连一年四成的红利，也在她的主张下减成了两成。
裴宴也不是没有敲打过苏氏，奈何苏氏就像个铜豌豆，蒸不熟煮不烂捶不扁打不破，油盐不进水火难侵。
他不愿意自降身份去对付这么一个妇道人家，只想着平日里吩咐底下人对兰家商行稍加为难便是，却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兰仁谱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知了他曾经与兰家的交易，拿了兰家商行的令牌来说要与他交易。
这个蠢货的想法很简单，开出的条件也很有些令人心动，只要他能帮他夺回掌家大权，此后兰家商行一年红利半数相分。
是的，从最开始裴宴就知道兰仁谱是个蠢货，但因为他给出的条件实在优厚，裴宴还是答应了下来。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兰仁谱居然会蠢到这个地步。
他想夺回掌家大权，却不肯对苏氏动手。
“苏氏好歹是我的发妻，就算我不喜她，却也不能不敬她，我想堂堂正正地将掌家大权夺回来，而不是靠着阴谋算计。夺权易，夺人心难。若我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商行的伙计也不会服我。从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不能为了眼前一时之利，忽略日后的长久发展。”
兰仁谱是这样说的。
裴宴却是一个字都不肯信他。若真是这样光明磊落，倒是不必与他谈合作了，只是他们也没什么多深的交情，何况送上门来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只是兰仁谱既然怀抱着兵不血刃的想法，偏生他又是个不争气的，对比之下苏氏倒成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裴宴失去了和兰仁谱合作的耐心，他觉得兰仁谱不仅看不清形势，他对自己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众所周知，掂量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人一般都会因为自作聪明最后得不到一个好下场。裴宴没兴趣看他作死。
天色渐渐昏暗下去。
临遥城里冬日向来这样，昼短夜长，夜晚总是来得格外早。
兰仁谱还在亭子里等着，有下人得了书剑的吩咐为他奉上热茶，也有下人来劝他：“我们王爷近来时常早出晚归，等他回来或恐夜深，兰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更深露重，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兰仁谱有一瞬间的动摇。
他的手虽然拢在袖子里，但也已经被寒气侵入，冻得仿佛失去了知觉，变得僵硬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好像也被冻得僵硬了，但是在这时候，他还是回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比如他和表妹被大庭广众之下捉奸，比如苏氏温婉的皮囊下藏着如何狠毒的算计，又比如往日里城中人谈及兰家时，是如何地对他冷嘲热讽，还有昨日西华山狩猎，他与苏氏分乘两辆马车，又是如何地招人话柄，甚至今日，碧云委屈的神色，也在他脑海里浮现……
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他忽然感到一阵热气冲上头顶：“无妨，只要能等到王爷，我等多久都没事。”
他这个人胆子不大，也很清楚自己的上限在哪里。他知道，有些话倘若今天不说，或许以后，他就再没那个胆子说出口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便是如此。
下人叹了口气，撤走凉了的茶水。
书剑则是若有所思地从小亭后回了书房，再度将他的话转述给裴宴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