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冷冷瞥他一眼。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闭上眼,做出引颈就戮的姿态。
书剑在一旁急切道:“王爷!”
夜色深下去,临遥城门上,正打着盹的士兵忽然被梦中一阵急促如密集的鼓点般的马蹄声惊醒,他猛地站起来,抓住身边人的手臂,焦急大喊:“敌袭!敌袭!”
被他抓住手臂的人吃痛睁开眼,却看见楼下是漆黑如墨的夜色,连绵的山脉的轮廓甚至也在夜色中隐匿下去,放眼望去,是无尽的寒夜,无风无月。
那人一把将同伴挥开,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在城楼上四处走了走。
这天太冷,纵然晚上他们喝过酒暖身子,但这会儿酒劲过去,夜里的寒意便仿佛透骨一般,愈发教人无法抵挡。
尤其早先还下了一场雨,雨水落在铠甲上,也落进铠甲之下的棉衣里,已经半个多时辰过去,棉衣寒冷似铁,紧紧贴在身上。
他走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些回暖,便想着去寻酒来喝上两口,找个避风的地方继续睡会儿,却忽然听见马蹄声响起。
浩浩荡荡,仿佛有千军万马兵临城下。
他瞪大了眼睛,发现并不能看清夜里的景象,于是又大力揉了揉双眼,极目远眺,终于望见暗夜里一点雪白。
近了,越发近了,那点雪白近了,密集如鼓点的马蹄声也近了。
他握紧腰间的刀,连忙转身去寻守城的将领,将这事告知于大人。
将领也是端王的亲信,听见士兵的禀报,他哈哈一笑,心知这是今夜助王爷成事的大军到了,他一掌拍碎酒坛,朗声喝令值夜守城的将士们:“开城门!”
士兵愣在原地,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从那马蹄声听起来,来的人可不少,就算是夺城可都绰绰有余了,而如今他们守城的军卫们全然没有准备,何况还有近万名将士驻扎在城外,这样的情况下,开城门真的没有关系吗?
他在军中素日里以机灵见长,军中将领们对他都很有印象,此时见他愣神,也没有责怪,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去吧,到城门口去守着,属于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将领说这话时,抬眼看了看一片漆黑的远天。虽然如今尚在夜里,但他已经有预感,明日朝阳初升时,必然是极其绚丽壮美。
士兵对将领们亦是尊崇敬重的,听见他这样说,也顾不上多问什么,转身下了城楼,与同伴们一起拉开城门,等待着城外大军的到来。
云宣秋眼力极好,能夜视,如今又与临遥城门相隔之距不远,故而他能轻易看见城门打开的景象。
他身边的副将见状,却是一愣:“云小将军还要上前?万一其中有诈……”
云宣和大手一挥:“你且放宽心,不会有诈,随我来便是。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不妨待我先去探明情况,你们再跟上来。”
旁人不知道今日来临遥做什么,他却是再清楚不过。谢玠那人,他在京都时虽然与他无甚交集,但他的名声,可谓是笼罩在所有京都世家子头顶的阴影。
没办法,同为世家子弟,谢玠实在太惊才绝艳,以至于不少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们都忍不住拿谢玠和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做对比:怎么人家是天纵英才,你却连本《论语》都背不好?虽然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但是你们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云宣和差不多可以说是从小听着谢玠的名字长大,自然知道谢玠这人心思缜密,城府深沉,他既然让他率军入城,无论是攻城而入还是径直而入,都不会有阴谋。
没人玩得过这只老狐狸的。
他一马当先,将众人抛在身后。副将见状,只能长叹一声,跟上去。
没办法,这位如今可是他们顾将军掌中的宝,若是在临遥出了什么事,等他们回去,顾将军一定轻饶不了他。
“城下来者何人?”将领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白马银枪少年郎,象征性地开始走流程。
云宣和坐在马上,心里也寻思着有点不对味。这是什么流程?谢玠可没告诉他,顾将军也没告诉过他。
那就只能他自己发挥了。
“小爷名姓也是尔等问得?你家主子命尔等在此相迎,可让你们过问小爷名姓了?”
将领思忖一番,他只知道今日大军是王爷请来,却不知道其中内情。若是双方是有交易,那么对方的人有点傲气应该也是正常。若是瑟瑟缩缩,反而才该是值得怀疑。
他这般想着,吩咐城下士兵:“让开吧,请壮士进城。”
士兵们这才往后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副将们率领着人马跟在云宣和身后进城。
云宣和扯住缰绳,问马前大腹便便的将领:“你家王爷现在何处?”
将领拱手道:“朱记酒肆中,壮士请随我来。”
语罢,他翻身上马,骑在前方为云宣和等人带路。
城中寂静的青石板道路上,忽然响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来,声势浩大,惊醒不少居民。
然而却没有人敢掌灯出门一观究竟,只拥紧棉被,睁大眼睛,竖起耳朵,静静听着外面街道上的动静。
今夜不寻常,只是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就在这里?”
将领停下马,云宣和坐在马上,问道。
将领点了点头:“就在这里。”
云宣和也神色了然地点了点头,而后面色一变,冷冽抬手:“将人拿下!”
语气不似之前绵软懒散,反而多了几分血性。
像是……像是在沙场上磨出来的刚韧与果决。将领这样想着。
他很快回过神来:“等等!壮士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你们……”
他语无伦次,心想这一点王爷可也没交代过他啊!
云宣秋翻身下马,来到将领面前:“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端王的人?”
“是是是!”将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就没搞错。”云宣和冷声说罢,抽出腰间佩刀。
将领瞪大眼睛,尚且来不及反应,头颅便滚落下去,惊恐的神情定格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