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谢玠的话说到了皇帝心坎上。
他不想赐死自己的儿子，却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一个乱臣，如此看来，赐他终生圈禁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谢卿此去临遥，为我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只是……你已经位极人臣，不像云小将军，初入朝堂，朕实在不知道该赏你什么。不如谢卿说说，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皇帝说完，便盯着谢玠看，不想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但谢玠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他甚至眼睛都没抬一下，仍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不过说出口的话却是出乎皇帝的意料：“微臣确是有一事想求皇上成全。”
皇帝此前一直忌惮谢玠，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谢玠实在太无欲无求。
但他不相信谢玠的无欲无求。
他也是人，从小在人堆里摸爬滚打着长大，见识过太多人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所有人都有所欲有所求，他不相信谢玠会是例外。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如今的身份还不够他表露出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所以他将它们藏起来了。
直到现在，他终于放下心来。
但同时他也好奇起来：“朕倒是不知，你竟也会有想要的东西？”
“是人。”谢玠说着，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微臣喜欢上一位姑娘。”
“你想朕赐婚？”皇帝大手一挥，“哪家姑娘？什么家世？”
谢玠低声道：“她……微臣还没有问过她的想法，她兴许不会愿意。所以……”
皇帝摇了摇头，没想到自己的首辅大臣居然还是个情种。
可惜了。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短短几句话功夫，皇帝对他的忌惮，已经不如从前。
……
云府夜宴。
云宣和从皇宫回了云府，便脱下铠甲，换上从前在府中穿的长衫，没过多久，就有下人来请他到前厅用饭。
云家众人都在，暮雪程也在。他与云濯有婚约，在云家，下人们虽然仍唤他“暮公子”，但私底下都默认他是云家的姑爷。
云濯挨着温氏坐。
温氏看着她第一句话，便是道：“瘦了。”
云濯抿了抿唇，忽然有些想哭。
后来温氏一直给她夹菜，都是她爱吃的，酱鸭，羊肉，兔丁，鱼羹。
云桓坐在上首，从一开始不怎么说话，好像没看见她，也没看见云宣和。
云宣穆与云宣秩自不必说，两人一个赛一个的迂直古板，食不言寝不语六个字仿佛刻在他们的骨子里。
主家如此，云宣秋，暮雪程两个客人也只能低头吃饭。
好好的一顿家宴，氛围却生硬至此。
连带着云濯都没了什么食欲，小口小口地吃着温氏给她夹的菜，在心里暗暗期待着时间能够快点过去，一会儿又后悔起来没有提前吩咐红袖在灶头上给她热几个菜，晚上宴散之后她偷偷吃几口。
好容易捱到宴散，云濯与几个哥哥们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要起身离开，却被云桓叫住：“你跟我来。”
云濯驾轻就熟地跟着他到了书房，窗外的梅枝上零星开着几朵花，在寒夜里散发着冷冷的幽香。
云桓问她在临遥发生的事情。
云濯掐头去尾地和他说了。
总归有的事情她不说，他也能查到。
说完之后，她便静静站着，等待着云桓痛心疾首的责骂。
没想到等了许久，只等到他一句生硬的：“做得不错。”
云濯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云桓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她知道云桓一向看不上她的行事作风，他总觉得她太小家子气，太斤斤计较，虽然两人对上时，他总也说不过她，但他也不会反思自己，只会觉得她歪理太多。
这还是第一次，云濯从他口中听到，称得上是夸赞的话。
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哪里不错？”
她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错。这不就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吗？
云桓被她这么一句话气得心梗：他不过是随口说说，怎么云濯还要他具体展开来讲？
云濯不过是开开玩笑，但看着云桓好像没有很生气，她不由胆子大起来。
前世里云家的结局并不好，这始终是梗在她心里的一根刺，虽然后来已经明白那是云家咎由自取的结果，可她既然是云家人，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云家走向覆灭。
她看向云桓，笑意吟吟道：“既然父亲觉得女儿做得不错，不知女儿能否向父亲讨一个奖赏？”
这倒是稀奇。
云桓回忆了一下，云濯几乎很少主动开口向他要什么东西。
以前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该要的，不必她开口，他不会少了她。不该要的，她即便开了口，他也不会给。
后来她长本事了，更不会开口，有什么想要的，自己动手争了过来便是。
这还是第一回。
云桓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不反感云濯的话。所以他点了点头，带着一种好奇的心思问她：“你想要什么？”
云濯毫不拖泥带水：“云家暗卫。”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云家暗卫，是父亲掌控着。但如今七堂哥在朝中已经得势，为了给他让路，过不了多久，父亲就该告老还乡了吧？不知到那时，这支暗卫父亲会交给谁？既然注定要交出去，不如让女儿继承父亲衣钵，你说是吗？”
云桓几乎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气。
他觉得云濯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若说以往也曾觉得云濯是有两分聪明，如今却是觉得她在自作聪明。
但是今天之前，慎远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他，让他一定要好好和云濯说话。
想到这里，他眉眼间凌厉的威势缓和下来：“你要暗卫做什么？那可不是小女孩过家家的玩意儿，今天便算了，以后别让我听到你说这件事。”
“我要暗卫，自是有我的用处。父亲不愿给也没事，您要知道，我可不是在征询您的意见，不过是知会一声罢了。”云濯说完，福身道，“如果父亲没有别的事，女儿便先告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