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玉琼身边的侍女就给前来问询的人家统一回了帖子：宋大家准备办一场琴宴，时间就定在三月中。希望各家姑娘若有意者，能在这段时间里苦练琴艺，届时宋大家会择优者收为弟子。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这下关注着宋玉琼收弟子的消息的一众贵女们，青也不踏了，花也不赏了，就一心关在家里练琴。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姑娘们都这么刻苦，也不是所有的姑娘们都喜欢练琴。所以虽然少了些人，但京都还是热闹的。
云濯离京地日子就定在最近，但因为宋玉琼的事，云宣秋也来问过她，要不要把时间往后挪一挪。
他是想让云濯去参加琴宴，给自己也给云家长长脸的。
云濯闻言，抬眼一笑：“堂哥认为，我真有参加琴宴的必要？”
云宣秋被她的话一噎，随即反应过来——确实，如今的云濯，着实是不需要这些虚名来撑场面了。
两人曾经开诚布公地谈过，他自然也知道了郑家欠着云濯人情的事。再数数云濯做下的这些事情，章鹿之宴勇夺头筹，亲下澧水说动祁长风出山救得顾成锐，又南去临遥助谢玠破了端王谋反的案子，如今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前些日子谢玠又来提亲，这哪一桩哪一件，不比宋玉琼的关门弟子来得厉害？
再说她的老师，一位琅琊名士，一位天下鬼算，都是不世出的高人。宋玉琼不过区区一个琴师，如何比得？
更别提这还只是他知道的，那不知道的呢？谁也说不准还有多少这样的事情。
云濯确是这样想的，若是换做去年这个时候，她怎么也要去出出风头的。可到现在，却是不用了。
人的位置发生变化，格局和着眼点自然也会发生变化，做出的选择自然不同。
“那宋大家着人送来的帖子，我就帮你回了？”
“劳烦堂哥。”云濯颔首道。
这天清晨，云濯乘上马车，行到城门。城门外早已经等着一辆马车，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往乌啼山行去。
乌啼山上，妙华寺内，红梅已经飘落。
马车停在乌啼山下，云濯与谢玠并肩行上山去，济明仍然站在山门外，见着两人来，双手合十：“两位施主，别来无恙。”
谢玠也双手合十：“大师。”
济明颔首，又将目光转到云濯身上，看了她一眼，眸中有些惊异神色，随即却又是一副了然模样。
云濯看着他的神情变幻，想起来去年初春，他站在这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凰飞九天，凤栖梧桐。施主身怀凤命，当是天下一等一人物。”
然后他又说她气运奇特。
云濯忽然笑道：“大师如今观我，仍与昨年相同否？”
济明亦是一笑：“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莫说昨年今年，便是去日今日，也是不同。”
那就是说，她身上的凤命，没有了？
云濯心神一动，也明白了这凤命消失的缘由：她与谢玠许下终身，这凤命本是依托谢玠而来，但在谢玠问过她可愿执掌江山之时，却又是她亲口拒绝。从那之后，两人达成共识，不夺皇位，不谋江山，自然这道凤命，随之消弭。
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人这一生，面临的选择何其多。然而人也是在不断地成长。曾经坚定地选择过的东西，或许也会在历经千帆之后，弃如敝履。
如果是那时候的云濯，满心怀着对裴宴的仇恨，自然不会拒绝谢玠的话。如此看来，自是身怀凤命。
而如今不同，她只想风雨过前庭，余生都清明。没了争强好胜，努力攀爬的心思，故而凤命消弭。
她想到了一些遥远的事情。
曾经济明说她命里有富贵尊荣，一生康乐无忧，所以后来，其实是她走错了路吧？否则她确实该那样的。
她垂下眼睑，又问济明：“既然不同，大师今日，可能看清我命格了？”
一朵红梅不知从什么地方飘落下来，落到济明的僧袍上，他拈花一笑，面容慈祥：“青宵明月，华枝盛雪。云施主命途坦荡，虽历经艰险，但终能得清明圆满。”
云濯转头看了看谢玠，谢玠对着济明躬身：“深谢大师。”
济明避开他这一鞠，转身往山门内去，口中行吟道：“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应须恁麽会，方得契如如。”
云濯望着他的背影，低声问谢玠：“你怎么不问问济明大师？”
谢玠掩在衣袖下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但笑不语。
云濯今日来，便是想见一见济明，如今好容易爬上九十九级石阶，若就这么走了，她又觉得不划算，便道：“索性今日来了，不妨我们看过寺中红梅再走？”
“都好。”谢玠点头。
妙华寺中，僧侣们忙着做自己的事，人来人往，并未多看这对年轻人。但是寺里也不止这些僧侣，还有和他们一样，早起上山拜佛的世家贵女们。
见着两人，众人不免想起来京中她们当成笑话的流言：云谢两家定亲了，还是谢大人亲自上门提亲。
可这会儿两人站在一起，又教人难免不多想。
“云四姑娘虽然貌美，但若是以色侍人，终究难得长久。谢大人满腹学识，气度高华，怎么会同世俗男子一般，见色起意？定亲的事，恐怕是云四姑娘一厢情愿！”宁雪瑶看着两人的方向，兀自下着定论。
她周遭几人，闻言一笑，不知有谁开口道：“还有桩事，郡主恐怕不知道，宋大家给云四姑娘也递了帖子，但是被她回绝了。你这般仰慕宋大家的琴艺，听了这事，想必和我们一样生气吧？如今人可就在眼前，郡主不妨上前去给她点颜色瞧瞧？最好是说得她无颜在京都抛头露面最好，诸位姐姐们觉得呢？”
“是极，我早就看不惯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了。”
“郡主人美心善，定会乐意惩恶扬善吧？依我看，郡主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倒与谢大人相配得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