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华寺耸立在云峰中，鼎盛的香火将这座历经数百年风雨的妙华寺温养出了几分庄严肃穆。
但远远望着，看起来又觉着像是普通的山野古寺。
云濯携红袖上得妙华寺，与上一次不同，这回济明未曾在山门前迎接她。
她走进去，问迎客的小沙弥：“济明大师可在寺中？”
小沙弥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道：“却是在的，只是济明师叔不见外人，所以还请女施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濯打断：“无妨，你带我过去，告诉他云濯来请他喝酒了便是。”
小沙弥睁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云濯这才意识到她把人吓着了，双手举到他面前给他看：“我骗他的，他认识我，不会和我生气的。”
小沙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点了点头，将她带到济明的禅房外，让她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则到门外问话：“济明师叔，外面来了位名讳唤作云濯的女施主，说是要请您喝酒，您见吗？”
济明的声音隔着草帘响起：“罢，请她进来吧。”
云濯正在院子里看地上的花草，她与济明颇有渊源，自然知道这些花草是他亲手种下。
她曾经问他：“你时常远游，这些花草种下了想必没什么时间打理它们吧？若是枯死在院中岂不可惜？”
济明答曰：“花草本该是愉人悦己的物事，若要人来打理，那才是累赘。”
小沙弥来到她面前，低声道：“济明师叔请女施主进去。”
云濯回过神来，对他道谢，又转身叮嘱红袖，让她不要乱走。
到禅房门前，云濯掀开草帘，便听见济明道：“施主如何两手空空前来？”
云濯放下草帘，看向蒲团上慈眉善目的僧人，挑眉反问：“不然依大师所见，我该带何物来？”
济明低头摆弄棋局：“自是该带一壶好酒。”
禅房的一角设了只香炉，有细痩白烟缭绕，淡淡的檀香味渐渐在禅房中渲开。半开的轩窗外有草绿花白的满山春色映进来。
大雄宝殿里诵经的声音和敲木鱼的声音在耳畔绵延不绝，云濯走过去执黑子先动，落定后，问他：“喝醉了怎么办？”
济明与一般的僧人不一样，他吃斋但不戒酒，常常在山下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才回到寺中，为着这事，妙华寺主持已经训过他许多回了。前世济明每每同她说起，便面带苦色。
“人生本是风月场，醒也无妨，醉也无妨。”济明落定白子，答道。他也不问云濯从何处得知他好酒的事，径直与她道，“我年少时，也曾是鬓边簪花，锦衾绸衣的风流人物，后来家道中落，这才堪悟了因果皆空四个字，皈依佛门，做了个破落和尚。昔年出行與从，锦衣玉食的习惯都改了，唯独落不了这扫愁帚、钓诗钩。”
云濯前世以为和济明不过泛泛之交，是以也从来不问他为什么喝酒这类的问题。两人见面，不是喝酒下棋便是闲谈，不说民生疾苦，政局朝事，只聊坊间传闻，山野奇谭，现在想想，说是泛泛之交未免太浅，应该说是臭味相投。
未曾想他竟然还有这般往事，她落下黑子，道：“下回定给你带酒来。”
济明朗声一笑：“一言为定。”
两人如此你来我往，不多时，云濯便将他杀得片甲不留。
济明道：“施主好棋艺，你我再来一局？”
“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再来一局也无妨，只希望济明大师允我一个小小的请求，”云濯以手托腮道，“前些日子我得了家中二哥一只玉蝉，以为用作扇坠正好，只是缺了幅扇面，特来请大师赐我墨宝。”
她说完，顿了顿，又道：“我知晓京都城中有一人善酿酒，其色澄碧，其香甘醇。这人轻易不为人酿酒，若我去寻，她会答应。”
济明不以为然：“京都好酒无非谢池春，玉京谣，玉水明沙，鬓云松令。”
好酒虽难寻，但他亦有门路，倒是不缺这么一壶的。
云濯缓慢摇头，道：“这些酒虽好，却是常见，更何况每样酒酿出来，无论晴雨春秋，滋味都差不多。但我所说那人，她的酒，从来只得一壶。哪怕是同样的酒，去要第二壶时，也非头先滋味。”
济明听她这样说，馋虫早已现了出来，他起身去取来纸墨笔砚，问她：“想要什么样的扇面？”
云濯对这倒是没什么想法，道：“您随心就好，我不挑的。”
济明气得吹了吹胡子，她倒是敢说！他的墨宝在坊间可谓千金难求，有价无市，她敢挑试试看？
“我作画可能要费些时间，你不如携了你那婢女去山上走走。”
云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从善如流地应下，掀了草帘出去。
红袖见她空着手出来，好奇问道：“姑娘您不是请济明大师画扇面吗？”
“他正画着呢。”云濯走向她，道，“咱们去山上看看吧。”
她方才在济明的禅房里就看见对面山上的景色，天是澄澈空明的蓝，云像棉絮一样的白，漫山遍野的青草绿树夹杂着粉花白蕊，实在令人神往。
红袖也在城里憋久了，这会儿听见可以上山去，心中自然意动。但她到底心思成熟些，一会儿便将面上的雀跃收了干净，摇头道：“不成的，姑娘，您今日出门未曾带护卫，山间景色虽好，可若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这些年来贵女在山上出事的传闻还少吗？红袖是宁肯在这寺里听师父们诵经，也不愿放任云濯在没有护卫陪同的情况下上山的。
云濯听她的话，觉得也有些道理，正要说“那算了”，猛地却想起来云桓放在自己身边的人。
这倒是个好机会。
她将红袖拉过来，与她耳语两句。
红袖这才一颗心揣进肚子里，跟着她上了山。
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乌啼山上松竹柏树都出落地青翠欲滴，林间飞鸟或振翅飞起，或立于梢头啼鸣，十分闲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