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意儿？
闻吕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但随即他却想起谢玠幼时曾养过的一只猫儿。谢玠从小是个冷清性子，与旁的孩童不一样，他不喜欢舞刀弄剑，对猫狗宠物也没有兴趣，唯独有一次出门，却捡了只小猫回来。
一时府上众人都以为小公子终于有点人情味了，却未想到他捡回小猫一不喂养二不看管，就丢在那里，好几次都险些被看门的大黄叼走了去。最后还是府里的下人看不过去，隔三差五调了鱼羹小心喂养着，这才保了它一条性命。
那时候闻吕已经跟在小公子身边做侍从，其实准确来说，是玩伴。谢玠自幼好刻苦钻研经书史册，谢大人怕儿子慧极必伤，这才挑选了闻吕陪在他身边，希望活泼好动的闻吕能将谢玠带出几分稚童应有的心性，莫再如此老成。
当时闻吕正是不知所谓的年纪，府里所有人都有点怵小公子，他却不怵，不仅不怵，他还要见缝插针地和小公子说话。一开始小公子半点不曾搭理他，后来他问得多了，十句里面小公子总要答上一两句。
闻吕自恃是小公子第一等亲近之人，于是问他：“你喜欢那只小猫吗？”
小公子懵懂问他：“怎样算喜欢？”
嚯！原来天文地理无一不通的小公子也有不解之事？闻吕当即兴致高涨，恨不能使出十八般武艺为他解惑，然而纵使心中激荡，无奈思绪不清，想了半天，最终只能支支吾吾道：“不想看着它受苦，就算喜欢。你当时把它带回来，不就是怕它在外受苦？”
花猫小小一只，若是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流落在外，肯定捱不过去。
谢玠却道：“不然。我带它回来，是因为它当时咬着我裤腿不放。我以为我们是有些缘分的，这才将它带回府上。而它随我回府，这缘分便也尽了。不过随缘之举，谈不得喜欢。”片刻后，他又微微加重了语气，“左不过玩意儿罢了。”
话虽如此，眼见得小猫一天天康健起来，也有力气叫唤了，还时常趁小公子看书习字的时候作乱，如此放肆，小公子却未曾恼怒，反而亲自学了木活为小猫搭窝建棚。
哪里是玩意儿，分明是爱宠。
他笑了笑，心里总算知道下回再看见总是笑眼眯眯同他打招呼的四姑娘该如何应对了。
只是……想到后来的事，他却觉得有些可惜。后来那只猫就不见了，小公子也将亲手为它搭建的猫窝扔到了后厨房的烧火炉子里。也曾有人劝过他，不妨仔细找找，毕竟府上这么多人，找只猫不算难。
他却冷声道：“不要我的东西，我便也不要它。谁都不准去找。”
……
雨势渐大起来，云濯坐在屋子里，手里还拿着笔杆，眼睛却是望着院子里的雨水。瓢泼大雨倾天而下，落在地上响起哗哗的声音，又带起些轻烟薄雾，远处嘉树芳草都在烟雨中更显鲜绿，在略有些晦暗的天日里呈现出几分亮色来。
她转头问红袖：“再晚些时候，父亲就该叫我们去鹿鸣堂用膳了吧？”
今日云宣秋来了，他们肯定是要作陪的。
红袖是知道自家姑娘阴雨天不耐烦出门的习惯的，她福了福身，道：“您不想去的话，待会儿奴婢便去鹿鸣堂传话？”
云濯闻言十分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大家都要去，独我一人不去，像什么话？”
何况这云宣秋不是别人，未来很有可能成为清河云家家主，这样的人，即便不能交好，吃一顿饭还是可以的。
红袖笑意吟吟地点头，又问她待会儿可有什么想吃的菜没有，她好去厨房里吩咐。
云濯则说没有，她一向不重口腹之欲，若有什么喜好，便是好吃甜食，这一点厨房已然是知晓的，不消红袖再去吩咐。
就在两人说话间，便有下人来院子里禀报，说是老爷请四姑娘前往鹿鸣堂用膳。
云濯心里默念着“鹿鸣”这两个字，悠悠然起身对红袖道：“走罢。”
鹿鸣堂设于云府居中位置，得名于《诗经》中“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一句，是云府待客的宴厅。其中陈设清雅，入门是一架青玉刻三纲五常纹样的紫檀木屏风，青玉屏风下是一张金丝楠木长条案，案上摆放着一对青花釉里红麒麟纹六方瓶，瓶中斜插几枝梨花，两侧是文人字画。
云濯到时，云桓与三位哥哥并云宣秋已经坐下了，她福身一礼，口中对云桓道：“女儿来迟了。”
云桓摆手道：“无妨，入座吧。”
她坐下一会儿，青婵也掺着温氏到了。昨日吹了风，温氏今日晨起便患了头疼，现在好些了，于是也出来见客。
云宣秋原本在和云桓说话，多半是云桓问他答，说得最多的便是清河如今的人情风物，亦或者曾经的古地，云家的旧交。见了温氏来，他便十分有礼地问好：“三婶。”
温氏微笑，道：“原下午时我便该出来迎你，只是头疼之症发作，这才未曾远迎。”说完，她又问起他一路上行程食宿，可有劳累。
云宣秋自然是答没有。
“如此便好。还有一事，芜汀院里你瞧了，可觉得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没有？若是有，你尽管开口便是。”
云宣秋又谢过她关怀，说没有。
云宣和眼睛一转，道：“此前堂哥未来时，母亲就不曾对我有过好颜色，如今堂哥来了，想必母亲更嫌弃我这个亲儿子不学无术！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我还是趁早收了东西出家去吧！”
温氏唇边笑意微收，认真打量他一番，方道：“我儿生得俊俏，想必削发出家也是一个俊和尚。去吧。”
厅中众人于是纷纷笑起来，云宣秋亦不能免。
待他们笑过，云宣和方对云宣秋道：“堂哥这才对，家里没有规矩，堂哥不必拘谨。”
云宣秋这才明了他的好意，微笑着颔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