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嘉被许知恒问得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笑着化解内心的慌乱，纵使心虚得很，仍用歉意的语气说，“莫姐今天回老家了，我得去接小安，还要在家里陪他，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她目光坦荡，丝毫不见说谎的痕迹。
许知恒嘴角微扬，眸光在她脸上徘徊着，轻声开口问了句，“真的？”
时嘉说：“真的！”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须臾，许知恒轻笑出声，“我可以信你，但如果你骗我了呢？”
时嘉觉得他好像看穿了自己的谎话，故而错开他的视线看向别处，“但凭处置！”
许知恒眼底浮过稍纵即逝的厉色，细长的手指捉住她瘦削的下颚，使她不得不正面看着自己，“这话是你说的，如果某一天被我发现你骗了我，到时可别怪我狠心。”
时嘉感受到下颚传来一阵刺痛，蹙眉看向许知恒，眼前这张好看的脸逐渐晃大，等她反应过来时，许知恒的吻已经落在了唇上。
温软的触感，惊得她后背发凉。
这两天一心扑在那件事情上，完全忽略了许知恒的变化，此时此刻细想下来，时嘉突然意识到许知恒跟前段时间有很大不同。
许知恒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松手放开时嘉，深邃的眸子紧盯着她清澈澄净的眼，低声道：“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时嘉不明所以。
“许总，时间不早了，你看……”突然出现的覃东旻提醒道。
许知恒收回目光，时嘉趁机起身拉开了两人距离，瞟了眼电脑桌面上的时间，刚好5点整。
许知恒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先走了。”
时嘉点头，“路上小心。”
许知恒没有回应，转身走向电梯口。
覃东旻紧随其后。
时嘉看着电梯门关上，确定许知恒和覃东旻都走了，才立即收拾东西下楼，按照那个男人给到的信息找到尾号237的轿车，抱着试试的心态去开车门。
车门果真没有锁。
这是一辆黑色奥迪，上海本地车牌，车厢内整洁干净，有着淡淡的香氛气息。驾驶椅上有一张纸条，她拿起纸条看了眼，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地址与她当年被挟持的地方相距很近。
上海这么大，如果不是知道那个地方对她的意义，又怎么可能会被选中？
时嘉越想越深陷当年那件事带给她的阴影之中，犹如跌入泥泞的困兽，地址激起了她想要获得救赎的念头，她像魔怔了般，顾不得在网上搜索地址附近的环境，直接开车赶往地址中的地方。
车子行驶过车流拥挤的大马路，路过一幢幢钢筋水泥堆砌的高楼，绕过曲折的单行道，最后驶入一片经过改造的老街，她才将车停靠在地址中的茶楼前。
街道房屋虽然陈旧，但人流量大，尤其是此刻正是下班高峰期，这一切都无形中给予时嘉一股鼓动她上去的力量，她抓紧方向盘看着茶楼楼上窗口的蓝色旗子，深呼吸好几次之后，拿起密封好的文件袋下车。
茶楼服务员见有客人进来，主动上前歉意地说：“美女不好意思，茶楼今天被人包了，暂时不接待顾客，你看你改天再来好吗？”
时嘉说：“我来找人。”
“找人？”服务员恍然大悟，“你就是时嘉是吧？”
“是。”
“请跟我来。”
服务员转身朝楼梯走，时嘉站在原地迟疑了两秒，再才跟上去。
楼梯是木制的，高跟鞋踩踏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声声传入耳畔，让人没来由的紧张。
二楼很安静，大有一种窗外车马喧，窗内静若无人的意境。服务员领着她走到最里面的一处包间门口停下，敲了两下门，没等里面传来回复就把门推开，对时嘉说：“已经有人在里面等你了，你请进。”
时嘉迈步进门，服务员随后将门关上。
她紧张地捏了捏手心，往包间里面走，终于在阁楼靠窗的地方看见一道人影。
她冷眼注视着对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人正是那个寄照片威胁她的男人。
男人额头满是细汗，不敢正视时嘉，“我……我当然是来找你了。”
“找我？”时嘉冷声问，“她呢？”
熟料男人突然朝她扑过来，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抱住，力气之蛮横时嘉根本挣脱不开。
男人用力箍着时嘉，“嘉嘉，趁着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们把计划书还给延梧，不要再替那个人拼命了，算我求你了。为了孩子，为了我们的将来，你收手吧！”
时嘉一边努力挣扎，一边逼迫自己保持冷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放手！”
“我不放，这次即便你再拿视频来威胁我，我也绝不放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任你去做危险的事！”男人的身体在颤抖，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嘉嘉，以后我会努力赚钱养你和小安，给你们最好的生活，再不让你为了生活去冒险做这些违法犯纪的事。你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时嘉被男人逼急了，一脚踩在男人脚上，男人痛得松开手，她再趁机一把将男人推开，转身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男人脸上。
她怒不可遏，“你要发疯就出去发，再胡言乱语我就报警了！”
哪知男人双腿一软，居然跪在了她面前，眼巴巴地望着时嘉忏悔，“嘉嘉你别生气，我知道我错了，这六年来，我不仅没有尽到做丈夫的义务，更没有做个好父亲，才害的你和小安在外流浪五年，我真的意识到错了。求你看在我们也曾真心爱过一场的份上，听我一次劝，咱在许总发现之前，把投融资计划书还给延梧集团，还给许总，好不好？”
时嘉这回算是明白了男人的用意。
结合这两天许知恒的反常，她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难道……许知恒……
“啪！啪！……”
她的反应到底是来的慢了些。
因为身后传来的掌声是如此可怕，像催命符一般，含着骇人的气息涌向她。
掌声的节奏很慢，慢的每一拍都仿佛落在人紧绷的心弦上，伴随着熟悉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时嘉不敢回头，怕回头看见的会是自己最不愿见的那张脸。
“真是一出感人肺腑的深情大戏，我这个观众看了都不禁为你们鼓掌。”
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知道来的是谁，心中仍抱着一丝微渺的希望转过头，看着那张俊美如雕琢的脸庞，她的瞳孔因害怕而放大，眉心剧烈颤抖着，身体似失去知觉，浑身每一寸都透着恐惧。
一身黑色风衣将许知恒衬得更加高大挺拔，充满黑暗阴郁感。狭长的丹凤眼冷凝着因极度恐惧而失去反应的女人，他突然笑了声，眼角眉梢都是浓烈的讽刺，狠绝的肃杀之意。
见时嘉脸色一点点苍白，他表情又舒展了些，唇畔上扬，对着身后的覃东旻道：“我的时秘书好像被吓到了。”
覃东旻失望地看着时嘉，就连从未真正接触过时嘉的小陈也是一脸鄙夷。
时嘉胸腔下的心脏砰砰跳动着，几欲从里面挣脱出来。
“许……”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如鲠在喉，“许总，我可以解释……”
跪在地上的男人立马跪走到许知恒脚边，趴在地上向许知恒磕头，声泪俱下地说：“许总，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时嘉爸爸的份上，看到你们也曾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原谅嘉嘉，她真不是有意要偷拿投融资计划书的。她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给她创造美满富裕的生活，是我害她这么辛苦的上班。许总，你要怪就怪我，要罚也罚我，我都认了，求你不要怪嘉嘉。”
男人这番话时嘉已经没了反应，因为她已经在面临最差的结果——许知恒信了。
从昨天让她参加高管会议时，他就已经信了。
让她去医院送投融资计划书，不过是在试探。
下班之前他说带她去医院接董事长出院，是给她最后的机会。
她想大声喝止男人不要颠倒黑白胡编乱造，也想声嘶力竭地告诉许知恒不要信，但那些话都梗在心里，一个字也说不出，因为许知恒从不信语言表达的东西。
唯一自证清白的机会就是证明自己手上的计划书是假的。
事实上许知恒也没打算听她解释，伸出手，语气淡淡，“复印的计划书，拿来。”
时嘉将计划书递过去，希望许知恒看了后能给自己一个辩白的机会。
许知恒接过计划书，只看了眼封页，随后冷笑着将计划书撕碎。
时嘉大脑瞬间空白，本能地扑过去想要抢回来，“许知恒，你至少打开看一眼！”
她还没靠近许知恒，就被小陈捉住了双手反扣在身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许知恒将计划书一点一点地撕成粉碎，最后抛洒在她头顶。
“时嘉，你真让我感到恶心。”他说。
白花花的纸屑在她眼前翻飞飘落，这段时间的努力似乎都随着它们化为乌有，许知恒的话更是压垮她所有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