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千禾记得,和岳知阳第一次见面是三年前城郊一场大型打架混战中。
那天傅千禾装扮成一个有络腮胡的男子兴致冲冲的拖着好不容易出宫见她的三弟傅千舒去城郊一个戏展会看戏,看到一半的时候听见后边忽然有人起了冲突,摔东西和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围观群众也向出口聚集,傅千禾将傅千舒护在身后往角落里退,想着不动声色慢慢移到出口。
距离出口还有三步的时候,吵架声忽然停了下来,打斗中一魁梧的男子忽然停了下来直指着傅千禾对着旁边一穿着妖媚的女子狂吼:“是不是那个小白脸?!”
“???”傅千禾一脸懵,这什么情况?关她什么事?
“是又怎样,他长得如此俊俏我还不能多看两眼了?”穿着妖媚的女子瞥了一眼傅千禾方向,眼里带着欣赏。
“……”大姐你什么眼神啊?说话不违背良心吗?傅千禾出门前特地问了问思思这样穿引人注目吗?思思否认并且表示难看得不想看第二眼。
魁梧的男子看着傅千禾,发出极度愤怒的呼噜声,抄起棍棒朝傅千禾奔了过来,傅千禾看着妖媚的女子震惊的眼神以及被舞起的棍棒朝自己袭来,迅速往后退了一小步迅速往前侧抬起右脚,一脚踢在男子手臂关节处,伴随男子的一声惨叫棍棒顺势哐啷掉在地上。
傅千禾收回腿看着捂着手臂的男子:“不自量力。”
一旁的傅千舒一脸崇拜地看着傅千禾,鼓掌:“大哥好棒!”
被一个比自己矮一截的小白脸打了,男子涨红了脸,看了看四周围观的群众:“看什么看!滚!”
众人一阵唏嘘,散开了。
傅千禾拉着傅千舒往外走,没了看戏的兴致,也不在这里停留了。城郊因为有很多展会,所以人也不少,摊贩将自家的好玩意儿按序摆在道路两旁,傅千舒难得出宫,对所有东西都很好奇,这个想买那个也想买,傅千禾就跟在后边付钱。
“大哥,你看这个!”傅千舒指着小贩用糖制成的糖画,是一副龙飞凤舞图。
傅千禾笑了笑:“你想买吗?”
“嗯!我想买回去放好等爹娘回来送给他们!”
“你确定能到那个时候还能吃吗?”
“不能吗?”傅千舒忽然泄气,又忽然想到什么。
“伯伯您一直在这里摆摊吗?”傅千舒一脸期待地看着卖糖画的小贩。
小贩看着一身贵气的傅千舒,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礼貌的语气对他讲话,愣了一下:“…不,东都哪里人多我就去哪里摆摊,地方不固定的。”
再次遭到打击的傅千舒放弃了送傅游韩嫣儿糖画的想法,一脸不开心地望着傅千禾,看得傅千禾好笑,看来这孩子在宫里没被虐待,还活得挺好的。
道路上来了三个穿着藏青色粗布的壮实男人,不紧不慢地走到傅千禾旁边,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糖画摊子,小贩惊得睁大了眼睛,颤抖的手指着这三个大男人:“你…你…你们……”。
“要怪就怪你面前这位公子惹了事儿。”男子转过身叉着腰扬着下巴看着刚因摊子倒塌往后抓着傅千舒退到马路中央的傅千禾。
“……”傅千禾猜想应该是刚刚被她打断手臂的男子的同伙,来得真快。
小贩听着那男子的话,埋怨地看着傅千禾,他赖以维生的摊子啊。
傅千禾现在不想管那个小贩,看着四面八方窜出来的十几个穿着藏青色粗布的男子,她好像捅了马蜂窝了。
侧后方的傅千舒将手里拿的大小物品扔在路边,摆好准备打架的姿势,偏头小声的对傅千禾说:“姐,我帮你!”
“把你自己保护好了就算帮我了。”
“……”他这姐姐不噎人不行吗?
傅千禾盯着四面八方不断涌出来的男人,乌泱泱的。没有同他们交过手,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打手,傅千禾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她不确定她完全能够撂倒这么多人啊,一个个的都比她高比她大只。
领头的男子看着打手都出来了,少爷被这小白脸一踢就能把手臂踢断,不会是花拳绣腿,保险起见,他带了二十六个人。
{傅千禾内心os:你大爷的,带那么多人是多看得起她!她要有命回家,一定把这家给一次性端了!}
傅千禾看着这些人,右手握住剑柄将剑抽出来,她觉得她此刻凶多吉少,早知道不单独出门了,她要八抬大轿五十个护卫护送!对,还有思思也要带在身边!低调什么的见鬼去吧!
领头的男子正准备让打手上去揍傅千禾,旁边闪出一个拿棍棒的男子加入了傅千禾的阵营,与傅千禾傅千舒形成三角对阵状态。
“别问,我就是来帮你的。”
“……你……”
“我没那么喜欢见义勇为。”
“……”傅千禾还想问这男子从哪儿冒出来的仗义侠客,话到嘴边了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对付左边的,我对付右边的,注意偷袭的。”
“……”好的,她不用问了,她暂时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护着你们背后,你们放心打。”傅千舒补充了一句。
“来人哪,给我上!”领头的男子一声令下,二十几个打手朝三人冲去,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棍棒。
打了多久傅千禾不记得了,反正那二十几个人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一部分人受了剑伤,是被傅千禾拿剑刺的,不致命,剩下的被男子和傅千舒打的鼻青脸肿,应该内伤蛮多的,看起来比受剑伤的还惨,不好好修养两三个月怕是好不了。
虽然是报复和被报复,但在东都人口这么密集的地方,还是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绝对不能堂而皇之的杀人,很容易被官府查到,皇亲国戚也脱不了罪。
傅千禾三人回到城中已然是接近傍晚,在城东茶馆二楼喝茶歇脚,傅千舒对着傅千禾耳语一番便离开了,他今夜须回到宫中,今天是出宫看望姐姐的最后一天,傅千禾不做声,目送弟弟转身下楼离开。
傅千禾喝着茶看着对面悠闲喝茶的男子:“回来的路上一直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你先把你的络腮胡摘了我就告诉你,看了一下午实在看不下去了。”男子一脸嫌弃的看着傅千禾脸上碍事的胡子,“女扮男装头次看见扮得这么丑的。”
“……”傅千禾摸了摸脸上的胡子,真那么丑吗?她出门没有照镜子。等等,我女扮男装这么明显的吗?!
“真的明显,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傅千禾震惊地看着对面的男子,她刚刚有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吗?
男子没有理会傅千禾震惊的眼神,伸手提起茶壶又往茶杯里续了水。
“怎么感觉一下子就降温了呢?”
“啊?没有啊。”
……
男子招来茶小二,让其换一壶刚煮好的热茶,喝着有些烫嘴的热茶,男子仍觉得不是特别暖身,还是冷,倒也没有停下喝茶的动作。
“今天对付那群人,不是为了帮你。”
“?”傅千禾一脸疑惑。
“其实你在展会打的那男子口中所说的小白脸是我。”
“哦…嗯?你?!”
“那女子应该是他夫人,看马戏的时候坐在我旁边,一直对我使眼色,后来实在受不了就起身往出口走去打算透透风,她丈夫应该是个极易吃醋的,那女子应该跟在我后面追了出来,我走得比较快所以没注意到她,她丈夫也跟着她追了出来,在接近出口那里拦住了她,我回头听见砰的一声,就看见那男子撞碎了旁边摆放的瓷瓶,两口子吵了起来,可能声音挺大,吸引来了一堆人也把出口堵住了,我往角落里一站,你刚好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了,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所以我今天算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找打咯?”
“对。”
傅千禾扶额,她当时还想不通为什么那女子说她俊俏,如果不是当时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她一定要把脸怼到女子面前问她俊在哪儿,俏在哪儿?她下次一定改!
直到刚刚对面这个人一脸嫌弃的吐槽她长相,再加上傅千舒今天一天一看她就皱眉,还默默叹气,一股自家花朵蔫儿的表情,她忽然觉得自己自己易容术学得还不错。
“不是,我说你易容做好点呗,你这水平才学了一天吗?”男子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微妙的表情,喝着手中的热茶,忽然就很想说这句话,然后没忍住就直接说出来了。
“……你专门来拆我台的吧!”常年被众星捧月的安和郡主脸突然挂不住了。
“……”岳知阳没有说话,但神情却毫无遮掩地表达着:没错,你说对了。
傅千禾把脸上的胡子撕下来从怀里拿出手帕包好,她还要拿来练手,可不能扔。男子看着傅千禾一系列动作,轻轻地笑了笑,惹来傅千禾的瞪眼,有什么好笑的!
傅千禾看着面前这人,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说不上来,在打架的时候感觉很默契,一个眼神就知道该攻击哪边,该怎么切换打法。
不行,此等优秀之人不能错过交朋友这个机会,眼前男子气度不凡,也不像寻常人家,想到这儿,傅千禾眼神一亮,吓得对面的男子轻微呛了一下。
“我是傅千禾,三王爷傅游之女。”直接挑明身份,没打算弯弯绕绕。
“安和郡主。”男子听到傅千禾说的话,心里了然,放下茶杯迅速起身向傅千禾行礼。
“守都大将岳礼之子,岳知阳,刚刚多有得罪,还望郡主不计前嫌。”听闻安和郡主一年前回到东都掌管三王府,也略有听闻小女孩儿的一些事,本着不能无礼对待郡主的想法,迅速道歉。
“不计不计,岳少将快坐下。”傅千禾挥手示意岳知阳不要那么紧张。
“是。”岳知阳走回座位坐下。
傅千禾从下午遇见起,就心想应该是哪位官宦之子,但脑子里转了一圈也不知道是谁,这下忽然明白了,她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郡主,不能掺和朝堂之事,岳知阳她知道是谁,但从没见过,近日才从边疆随岳将军回都。
岳知阳知道傅千禾身份后,说话稍加谨慎,也不如一开始那样洒脱了,好几次感觉岳知阳话都到嘴边了又活生生咽了下去,换做一副礼貌有加的说辞,傅千禾一开始看着岳知阳吃瘪还暗笑,可连着逗了他那么多次,踩了那么多次岳知阳的尾巴,岳知阳仍谨慎不敢放肆,假笑附和。傅千禾感觉两人之间突然拉开了一条很宽的河,她扔再大的石头到水中也不会让对岸的人察觉到河面有出现过一丝波澜。
傅千禾也没有兴致继续活络话题了,岳知阳在防备她,傅千禾有点无奈,便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岳知阳看着傅千禾离开的背影,转动着手里的茶杯,茶凉了,他也不打算喝了,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透透气。
看着街道上已挂起照明的灯笼,来来往往的人和偶尔出现的马车在眼前缓慢经过,岳知阳看到刚从茶馆出去的傅千禾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这样一直注视着女子的背影,看着她安稳地从视线范围内离开。
傅千禾出了茶楼,慢慢地走在街道上,脑子里好像放空了,走了大概五十米远忽然回过神发现走错方向了,王府在另一个方向,傅千禾转身,眼睛却下意识望向不远处茶馆二楼的窗户,与正看着她的岳知阳对上了视线,两人都没有移开眼睛,就隔着这五六十米的距离一直看着对方,没有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傅千禾走到王府门外,驻足看着王府大门上的匾额,眼底里透露出一丝寂寞,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思思迎接傅千禾,微屈躬行礼:“殿下,今日的马戏可值得观赏?”
“嗯。”傅千禾不打算说什么,她觉得府里好冷清啊,冷得她不想说话。
思思看着毫无兴致的傅千禾,愣了一下,殿下今日兴致不高啊。
思思走到傅千禾身后跟着傅千禾走到偏厅服侍傅千禾用膳,完事后招呼负责洗漱的下人为傅千禾准备好洗澡水,她觉得殿下今日一定是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待傅千禾洗漱完毕之后在梳妆台前坐下,傅千禾抬手示意思思到跟前:“我今天在城郊遭群殴了。”
“啊?!”思思心漏了一拍,震惊地看着外表毫发无伤的傅千禾,天啊,她今天为什么要听从殿下的话,让殿下带着三公子独自前往城郊,禁止人跟着。思思整颗心悬着,下意识准备去为傅千禾把脉,被傅千禾推开。
“我没事,有事的是那群围殴我的人。”
“殿下这可不能开玩笑,让思思给您把下脉,思思要确认您的安全。”
“……都跟你说了我…...行吧,把脉把脉……来来来,手给你。”傅千禾不耐烦,这人怎么就不信呢?看着思思一脸担忧可怜兮兮的表情,话说了一半咽了回去,拂开手上的袖子,将手伸到思思面前。
待到思思确认没事后傅千禾才继续说着刚才的事:“你明早带几个人去城郊给我查查家丁是身穿藏青色粗布服饰,衣服袖口上绣着一个圆形符号,家中少爷长相魁梧,少夫人长得比较妖媚的是哪一家,就是昨天打我的那群人究竟哪家的,都给我查出来,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总有认识那家人的。”
“是。那让那家是把人交出来还是把钱交上来?”
“不交钱就交人。”
“是。”安和郡主一向的作风就是:你要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蛮横无理,赔人还是赔钱本郡主说了算。
“退下吧。”傅千禾从梳妆台面前起身,往床的方向走去。
“是。”思思行礼后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傅千禾觉得应该是白天揍人揍得太厉害了,身体格外劳累,躺下后不久便沉沉睡去。
岳知阳回到府上的时候,岳礼和杨慈已经在前厅坐着等了许久了,岳知阳向父母行了礼,站在厅中间没动。
“儿子,你今天去哪里了?你才刚回来,怎么就四处乱跑呢!”杨慈担心地看着岳知阳,早上离开时岳知阳跟她说午饭前就能回来,结果一直等到傍晚才见到人,没有侍从跟随,虽然不担心儿子和他人起冲突,但是找不见人是真的着急啊。
“回母亲,儿子今日四处逛了逛,走的远了些,请母亲安心。”岳知阳知道不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如实说出来,否则一下就查出他干了什么事,他不仅甩掉了跟随的侍从去了城郊,还和他人起了一场不小的冲突,若实话实说母亲定会吓着,还会连累傅千禾。
岳礼在旁边静静地看书,没有说话,回到家的岳大将军像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捧着书不放,没有兴趣参与到母子二人的谈话中,与穿上盔甲时简直判若两人。
作为一名驰骋沙场所向披靡的武将,他觉得孩子只要不给他闯祸就很好了,虽然岳知阳觉得他对不起父亲这个低标准的要求。
岳知阳回到房中,觉得困意十足,身上的冷还在,便让下人给他加了一床棉被,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得风寒了,睡一觉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