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宫中设的是晚宴,但因要见太后,素问一大早就起床精心梳洗打扮,想让皇奶奶看到一个充满生机的自己,用黛石描完眉后,对着铜镜细细端详起来。素问平日不爱妆扮,禁足这一个月,更是连眉都是懒得画,手法都快生疏了,桃红看她认真的样子,道:“姑娘这秋波眉,画上以后真是楚楚动人呢。”她突然觉得心猛抽了一下,秋波眉,对,她画了秋波眉,以前她并不爱这个眉形,觉得太过风情柔美,而自己又偏不是那种个性的人,只有有次桃红心血来潮帮她画了,元彻见了连连夸她“粉白黛黑,施芳泽只”,从那以后,她便也习惯了画这个眉,如今她坐在镜前这样细心,倒不知真是为了去见太后,还是因为知道会见到元彻呢?
素问拿起帕子,胡乱在眉毛上揉了两把,把刚才画的眉擦了个干干净净,桃红大吃一惊,忙来拉住她:“姑娘你这是做什么?”素问只是重新拿起黛石,边描边道:“没什么,我今日不想画秋波眉了。”
她给自己重画了个小山眉,眉峰微挺,婉约中显出几分英气,左右端详后,满意的说道:“这样才对。”
宫里特意交待,这是家宴,不用穿朝服,随意就好,素问便挑了件十二幅的鹭鸟纹淡青色百迭纱罗裙,上身外披玉兰色夹棉长褙,领口及前襟领抹处用彩丝线绣着简约的云纹,整个人既清新,又亮眼,芍药见了直感叹:“也就将军没有慧眼,我们姑娘打扮起来,真是不得了呢,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那……”她本想说叶轻烟,但又觉得根本不能将那个狐媚子与素问相提并论,转口道:“比那些个上京城的名媛夫人都好看呢。”
素问被她逗乐了:“行了行了,你这马屁我收到了,未来日子长着呢,你且省着点你的词,别以后没的说了。”
顾朗见了她,也是眼前一亮,初见她是在元彻婚宴上,根本对她没细看过,婚礼那天她倒是盛装打扮,只是太过隆重端庄,显得有些呆板,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平日也是素面朝天,今日见她精心妆扮后的样子,眼如点漆,清秀绝俗,竟觉得有些赏心悦目,只是他知道她这妆扮并不是为自己准备的,于是意味深长的说道:“女为悦己者容,此话真是不假。”
素问当他是在说元彻,心中“咯噔”一下,作贼心虚的没有回话,顾朗全看在眼里,道:“看来也只有太后能让你这般花心思了。”
见他说的是太后,素问心才松了下来,道:“今日前去,我还有一事要拜托将军。”
顾朗道:“我知道,在太后面前,我们是对琴瑟合鸣的恩爱夫妻。”
素问心想,都说武将粗鄙,但这顾朗,看起来心思倒是聪敏,只是在叶轻烟上的事会昏头,可能就是所谓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吧。
二人进宫后便直接去了永寿宫,太后盼望多时,一见到素问便抱住她哭了起来,素问也没忍住,祖孙二人抱作一团泣不成声,顾朗上前来柔声劝着素问:“夫人,莫要再哭了,小心太后哭伤了身子。”太后这才想到顾朗也在,抹了抹眼泪,笑道:“我是见了我这外孙女,高兴坏了。”
三人坐下来闲话家常,顾朗发现素问并不像他在将军府上看到的那样沉闷,在太后面前,她就像个活泼的小丫头,有说不完的话,笑容也格外多,时而毫无顾忌地笑出声来,爽朗而纯粹,很多时候他说不上话,便默默的在一旁,将面前的榛子剥在碗里,时而拿起一个,喂到素问嘴边,开始素问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往一边闪躲,又想起来说好了在太后面前要当恩爱夫妻的,立马又凑过去吃掉他手上的榛子,挤出一个假笑:“多谢夫君。”
不多时,有内官来报,说是德王知道顾将军入宫了,邀他前去承德宫一聚,顾朗便向太后告退,顾朗刚走,太后便问道:“问儿,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二人究竟关系如何?你们虽表现的恩爱和睦,但骨子里却是生疏的很,皇奶奶我什么都看得到。”
素问感叹从小到大,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皇奶奶,便道:“我是怕皇奶奶担心……不过,平日我们虽不是这样,但也是和睦共处,相安无事的。”
太后点点头:“若是这样,倒也无妨,日子还长,我看这顾朗,若抛开那个妾室看,也算是个稳重、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等你有个一儿半女,在将军府也算是立得住。对了,那个妾室,可有兴风作浪?”
素问心想,那可何止是兴风作浪,简直是惊滔骇浪,可嘴上却说着:“将军虽照拂她,但毕竟我是将军府当家主母,无论如何,在面上,她也得敬着我。”于是,又把成婚第二日当着全府上下给她打赏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太后听得哈哈大笑,欣慰的说道:“你能有这样的心思手段,我也是真的能放心了。”
在永寿宫用过午膳,祖孙二人依旧闲话谈心,不知觉便到了申时,顾朗回来了,不多时,有内官来请太后和素问前去御花园旁的长乐殿入宴席,太后道是身子乏累,不想前去,素问本想劝着,顾朗却抢先说道:“太后好好在宫中休息,日后得闲,我再带素问来看您。”
去往长乐殿的路上,顾朗忽然没头没尾的对她轻声说了一句:“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怕。”
素问忙问道:“会发生什么事?”
顾朗停住脚步,半晌才说道:“没什么,我是怕德王妃会刁难你。”
素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出了永寿宫,将军不用再演夫妻情深的模样。再说了,你我心里都清楚,喜欢刁难我的人,现在正在将军府呢。呀,也不知道她身子养好没,我那里倒是有上好的药,只是可不敢再送了,再送怕是我的命都要没了呢。”说完,撇下顾朗,一个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顾朗在她身后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