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地,已是傍晚时分,顾朗用过晚膳就去和其他将领商议军务,素问一人百无聊赖,在自己可活动的范界漫无目的瞎走着。
虽然临时扎营,但是也是等级森严,各人有各人的地界,不能随意越界。
正在无聊的看着一群蚂蚁搬食,忽听得一声轻柔的呼唤:“顾夫人。”
她起身看去,对面的人虽已精简着装,但依然华丽不凡,正是林文婉,素问急忙施礼:“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轻扶了她一把:“这里不是皇宫,顾夫人不必多礼。”
素问心下疑惑,皇后怎么会来找自己,难道也是无聊散步散过来了?
皇后道:“顾夫人,陪我走走可好?”
素问自然只能答应,步伐小心谨慎,始终让自己落后于皇后半步,生怕有所僭越,一众宦官奴婢在他们身后不的不远的跟着。
她从未与皇后有过私交,每次只是行礼后远远的看着,她与皇后惟一的交集就是皇上,皇上还是德王时,与她的事宫里很多人也知道,难不成皇后心怀芥蒂,现在找到机会,来存心为难她了?
可皇后只与她闲话家常,好似二人真是寻常人家的姐妹,弄得素问心下更是疑惑不解。
皇后带她离营,侍卫如同事先知道一般并未询问或阻拦,素问甚至暗想皇后是不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了她,永绝后患?
越走越僻静,素问心里也害怕起来,可皇后如果真要害她,她也真是半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只希望那几个侍卫有看得明白的,私下去通知一声顾朗。
素问一面害怕,一面还要应承皇后,皇后见她神色不宁,知道她在想什么,停下脚步,菀尔一笑:“顾夫人不用怕,我是替人约顾夫人出来的。”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株大榕树。
粗壮的树干的另一面,隐约有抹明黄色的身影,那怕只是那么一点点轮廓,素问便知道那是谁,顿时心里如同打鼓般跳的厉害。
皇后神色如常,素问心下佩服,这世上,除了母仪天下的皇后,断然不会有第二个女子能如此面不改色的帮丈夫约见别的女人吧。
皇后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去罢。”
素问有些不情愿,成亲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单独见过元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可现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走出两步,皇后突然在她身后说道:“顾夫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素问明白她的意思,回应道:“我知道了,皇后娘娘。”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话是说给皇后,还是说给自己。
两年未见,看背影,他好像瘦了,又好像长高了一点,背手而立,显得沉稳而孤独。
“皇上……”素问轻轻唤了一声,那个身影轻微一僵,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她从未想过还能与他有单独相见的时候,再次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时,她恍惚如在梦中一般的不真切。他穿着便服,可即便如此,也难以掩盖他身上那逼人的英气,那个曾经带她上树下河的带着稚气的大男孩儿,终究是长大了。
“问儿,好久不见。”
他没有叫她顾夫人,还是唤着她的乳名,好像她还未嫁人一般,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元彻向她走近了两步,她心慌的往后退了两步。
元彻嘴角一抹难以察觉的苦笑,声音压抑而低沉:“问儿,你过得好吗?”
素问还没想好怎么说,元彻突然伸出手,阻止她说出答案:“你不用回答。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但我又比任何人都害怕你真的过得好。”
他摸着榕树的树枝,目光飘渺,思绪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回忆里:“我知道,那几日,你也是在长春宫的榕树下一直等着我,可我始终没有去见你。你可恨我?”
素问明白他的意思,她只好说出皇后的那句话:“皇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元彻眼神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你是要忘记以前的一切吗?”
以前和他在一起,她是感觉很开心,很放松,对着他也是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如今站在他面前,中间隔着他天子的身份,隔着江山,隔着顾朗和皇后,她变得小心翼翼,紧张而怯懦,她知道元彻没有放下,可是很多事,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元彻叹了一口气,语气又变得柔软:“问儿,我知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放不下这天下,可我得到了,我又想怎么才能找回你。”
素问原本想说“我已经是顾夫人了”,可怕这句话又激怒他,于是转而说道:“比起我,天下百姓更需要你。”
元彻深深地看着她,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一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还需要我?”
素问无言以对,只是紧张的扯着衣角,元彻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紧张就扯衣角。”
“问儿,如今,我已经是坐拥天下,鱼和熊掌,我都可以要了。”
素问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有些许陌生,鱼和熊掌,他能怎么要,杀了顾朗,还是逼顾朗休妻?
她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我现在,已经是顾夫人了。”
这句话,她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没有怯懦,没有闪躲,她看到元彻的脸色逐渐冰冷,寒气逼人。
转而,他又笑了出来:“你,是爱上他了吗?”
素问其实也在问自己,自己对顾朗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那是先前同元彻在一起时不一样的感觉,年少时与元彻,觉得轻松惬意好玩,他问她愿不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时,她能毫不犹豫的说愿意,能一辈子这样开心多好啊。当元彻娶子林文婉,自己被逼着嫁给顾朗时,她也恨过自己的命,直到她学会一切向前看,学会接受命运的安排,直到她真正的认识顾朗,她才发现,原来她的生命,还是可以有光彩的。
顾朗谈完军务回到营帐中,找不到素问,得知是被皇后带出营了,心中暗暗觉得不妙,那个人,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顾朗找到皇后时,皇后仍然是面不改色,只是拦住了他:“令夫人正在与故人叙旧,请将军和我在此安心等待。”
他看向远处榕树,千丝万缕的枝干下,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是那么刺眼。忽然他看到皇上竟然一把将素问拉进了怀里,顾朗一时血气涌上头,顾不得众人阻拦,执意上前。
没有人能拦得住定国将军,皇后心里也清楚,于是命众人不再做无谓的阻拦,由他而去。
顾朗走到二人跟前时,看得清清楚楚,皇上几近疯狂地抱住素问,素问弱小的身躯在做着全力的挣扎。
顾朗大声喊道:“皇上!”
元彻这才清醒过来,松开了手,素问如同受惊之鸟躲在了顾朗的身后。
顾朗伸出手,将她紧紧护住,由于愤怒,面色潮红,青筋暴起,嘴里却说着:“内子不懂事,冲撞了圣上,请勿见怪,臣一定将内子带回,好好教导。”
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从未如此恼怒,如同洪水猛兽,即将将他吞没。
元彻看着顾朗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硬:“顾将军,你怕是有很多事都忘记了吧?”
顾朗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没有直接回答,只道:“臣护送皇上回营。”
元彻将目光飘向远处:“你带她回去吧,这里景色这么好,让朕想起了一些往事,想再多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