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5日
花市，桂花城紫荆镇。小黄花村
许炜躺在坚硬粗糙的木床上，看着微弱的光反射成的灰暗天花板。
许炜侧了下身看了看窗户，见阳光实在太弱，就连整个房间都是灰暗色调后，又像个咸鱼一样躺着了。
辍学一年又多几个月了，许炜都没有离开过一次家，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躺在这个床上。
头发和胡渣都蛮长了，但许炜根本没心思打理。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言不发。
许炜家里人的情况也很惨，顾及不上他。
许炜的父亲因为工作从高空掉下来，至今在医院昏迷。
所以家里经济压力压在母亲身上，因而起早贪黑的工作。
兄长读高三，一个月回一次，而且每次都是心事重重的。
当时为了给许父做手术，把家里的房子卖了。现在的房子还是租在了别人家的。
就算如此。每个月还是要把一千块用在医院里昏迷的父亲上。
“咔嚓……”
家门口锁开起的声音。猜测应该是母亲回来了。
而许炜眼神依旧平淡，毫无波澜。只是坐起。听着门外的脚步声。
不一会，许炜的房门开了，母亲走了进来。
因为工作劳累，母亲的脸色很是憔悴，衣着十分朴素。还是三十多的她竟然有点显老了。
母亲找凳子对着许炜坐下，说：“儿子，在家不会很无聊吧，有按时吃药吗？”
许炜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母亲抱住许炜，心里满是愧疚：“都是妈以前没有好好照顾你，等你好了之后，妈一放假就带你出去玩好吗？”
许炜叹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嗯，妈去做菜，你继续睡一下吧。”
说完，母亲离开了房间。许炜目送母亲离开。直到房门被关上。
许炜又是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窗户。那一块的墙壁还是那么灰暗。
……
过了一会，外面的门又传来声响，但让人疑惑却是道敲门声。
许炜疑惑的打开了自己的房门，目睹着母亲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打开了大门。
许母把大门打开后，没想到人却是出奇的多，为首的是村里的干部，六十多岁的老陈，以及许炜的哥哥许吒。
许母疑惑问道：“老陈，你们这是？这么还把小吒领了回来？”
老陈神情凝重:“小吒被人投诉了，他问了很多同学借了钱没还。问过小吒后才知道他还在一些网贷平台贷了款。欠了很多钱。”
许母不敢相信的看向许吒：“总共借了多少？”
许吒低下头，低声道：“十万……”
许母呼吸有些急促，右手微微颤抖：“钱呢？”
许吒声音更低了：“网赌赌掉了……我不知道，明明一开始总是赢的……”
许母按捺不住，抽了许吒一巴子，眼泪也流了下来，一向温柔的她也忍不住爆了粗口。但是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声音不大，颇有无力：“你个畜生！你爸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们现在连房子的没了，哪有十万拿去还啊！”
许炜见状从房间走出来，以他的视角来看，经过房子里灰暗的光照耀着此场景，更是加深了凄凉。
而许吒还是低着头念着:“我不知道……”
事到如今，也并不需要这脸上火辣的痛觉来唤醒他了。他早以清醒，但此刻已经覆水难收。
许母急促的呼吸，引得耳鸣目眩，双脚一软，见快要晕倒。许炜连忙上前扶住自己的妈妈。
……
老陈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叹了口气对身后的家长们说到：“这家人的情况大家的看到了。还请大家通融一下，今日请回吧。”
家长们面面相觑，还是跟着老陈离开了此地。
……回到了村委会，家长们正在讨论。
“这钱我们怎么办。”
“他们家都这个样子了，这钱你还好意思要？就算打水漂了吧？”
“那可不行，他们家没钱，我们家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呀。”
“就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演戏，就是不想还钱！”
老陈看着这些议论纷纷的家长，出声道：“好了，别诽谤别人家了。我这倒是有个解决的办法，你们把债款移在我头上。我先提他们还了。怎么样。”
家长们：“要是这样的话，自然好了。”
老陈：“行，把你们的借条备好。我给许家打个电话，让他们一起到村委会来。”
……
傍晚六点
家长们都如愿的拿到了钱，回了家。
许家三人也给老陈道了谢。离开了村委会。
现在的空荡与刚才的吵闹形成强烈对比。
另外一位村干部老王问老陈：“这钱他们可不是一时半会还的上的啊，为什么要帮他们垫着还？”
老陈：“我倒是想着一群人要天天往人家里跑着要债，那多闹心。就先出手帮帮吧，我现在又不着急他们还。自然不会去吵闹。”
“不过这也是杯水车薪啊，要知道，这一万还只是那许吒找同学借的。他还欠网贷平台九万呢！”
老王不屑说道：“那是那小子咎由自取，活该！”
“你就这样给了一万出去，你家里人没意见？也是，你儿子好福气，给你找了个有钱的儿媳妇。确实不算什么。别人一直赖着不还也麻烦不了你。”
老陈摆了摆手：“主要是助人为乐，而且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相信他们家人的品质。”
老王：“人家那大儿子都去网赌了，还信任个毛线。人心又不是能轻易揣摩的。”
“对了，人家那二儿子得的是什么病啊。刚怎么没见他说话呢？是哑的？”
老陈摇了摇头：“说话还是能的，只是他不敢说。”
“他那事我也是听到过，在学校里受到自己宿舍里的人欺负。比如说被人围在厕所打啊，被子被人丢在地上踩的满身脚印。吃饭时饭碗被人丢去垃圾堆里了。久而久之便得这‘社交恐惧症’。”
老王有点震惊道：“这，这不就是校园欺凌吗！”
老陈淡定的回复：“什么校园欺凌啊，人家学校和当事家长都说了。都是孩子们‘闹着玩哒’。”
老王叹了口气：“那这家人，还真是可怜啊”
“……要放以前我想都不敢想啊。果然，世界这么大，你没见过的不一定没有。不应拿个人狭窄的世界观来看待世界啊。如何还是少跟别人杠了。也许是我不懂呢？”
“哎！老陈，你说秦始皇叫打钱会不会也有可能是真的？可能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也是真的呢？”
老陈看着一顿感悟的老王，无语了都：“你领悟了个锤子领悟。秦始皇就算真的复活也不会让你打钱。骗子不骗子还是要区分清楚啊老王！”
……
许炜一家人已经回到了家。天还是很灰暗。便只好把灯给打亮。
许母的表情还有点憔悴，她坐在饭桌上拿着笔和记事本再算：“一个月工资三千，医药费一千，三个人伙食费是一千五。房租350。”
平时剩150勉强度日。平时还要给许炜买药。还得存点钱给儿子们买新衣服，但现在连贷款利息的零头都比不上了。
“就一年的利息也得五千多啊……”许母的声音里充满无力感。
而许母的身影在灯光照耀下，也显得格外凄凉。
许吒走到许母的身边，表情忏悔又自悲。咚的一下跪了下来，声音很沙哑：“妈，都是我的错……我明自己找工作去还上……你为了这个家这么操劳了。不能再……”
许吒话没说完许母就打断他了，把他扶了起来：“说什么呢，哪有妈会放弃自己孩子呢？你能改就行。你能改妈就很欣慰了。你今年就能毕业了，还是把学历给读完吧。剩下的给妈来想办法解决吧。”
许吒没了母亲的搀扶后又是跪下，把头响响的磕在地下：“妈，本来我在学校时就没想着读下去了。我心里只想着速速把钱还上。如果现在还能心安理得的去上学。那我成什么了！”
“嗯，行吧，不读了就不读了。”许母猜测许吒肯定是待不了学校了。便应了。
还没把儿子地上再次扶起。许母又是听到一声“我也去吧。”听声音，是自己小儿子说的。
许母看向许炜。许炜正低着头，长长的刘海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他低沉的说到：“我，我也去打工。”
许母面对小儿子，还是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许炜，在家里养病就好，妈妈和哥哥能搞定的。”
许炜当然知道母亲担心着什么，但自己比起这个家来又算的了什么？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没事的。多一份力嘛！让我去吧，不然在家也不安心。”
母亲抱住许炜，深深叹了口气，最终无力道：“行，就依你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