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秦氏四处煽风点火,阻止人们借钱给陈飞扬。
恶仆仲臣同样没闲着。
陈飞扬给他放了假,今天的事自然不需要他插手。
接触过裴文轩后,他清楚主子不希望陈飞扬继续大肆借钱。
所以,他叫来妻儿一起给陈飞扬添乱。
这会儿,他一幅没事人的样子,后背双手在人群中穿行。
沾陈飞扬的光,仲臣在洛邑城曝光度很高,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哟,仲公子咋没跟小侯爷在一起?”
“仲公子,昨天不孝小侯爷借到二千金是真的吗?”
“陈府真的已经负债累累?”
“以你对陈府的了解,他们有钱还债吗?”
人们立刻围住仲臣,打探起陈府底细。
仲臣叹一口气,连连摇摇头,一幅不忍说出实情的模样。
“陈府毕竟是我东家,有些事……按说我不该说。”
“然而,大家同是穷苦人家,我又不忍看到大家跳进火坑。唉……”
人们的好奇心被勾起,纷纷催促他。
“仲公子,你就说实话嘛。”
“对那个不孝子,有什么好维护的。”
欲擒故纵之计,引来更多人的关注,仲臣心中大爽。
他痛下决心一般,脸上露出决绝之色。
“我就向咱们穷苦人透个实底。”
“陈府借的钱,就算卖掉府邸和祖传宝贝,也远不够抵债。”
说完,他欠然一拱手,摆脱围拢他的人转悠到别处。
然后,继续同一套说辞。
作为知情人,话不必多,点到关键处即可。
果然,人群立即炸开锅。
“看看,看看,我就说陈府已经负债累累。”
“对,借给陈府就是打水漂。”
“这钱,打死不能借。”
“打死不借。”
……
很快,陈府资不抵债的消息传遍广场。
本就没多少人打算向外借钱,这会更是大家的想法更坚决起来。
不利消息全场飞,三元、四喜等人也听到耳中,却并没有人放在心上。
陈管家更是撇撇嘴,冷眼旁观跳梁小丑般的仲臣夫妻俩。
咱家小侯爷别的不敢说,借钱的本事绝对独步天下。
过一会儿,来的人一定都会乖乖掏钱。
这会儿工夫。
在陈飞扬的指挥下,下人们已经摆开桌子,每张桌上都放着高高的一摞借契。
摊位摆好,四喜又招呼人在二侧各立起一块高高的大牌子。
上面写着十六个大字。
“陈府借债,土地抵押;多多益善,早到早得。”
看到“土地抵押”四个大字,陈管家双眼一黑,身子就要倒下。
三元四喜早已习惯,一把扶住他。
陈管家缓缓神,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唉,田地都挥霍,天大的不孝啊!”
纵然心痛,他也已懒得向陈飞扬进言。
反正说什么小侯爷都不会听。
陈府外债数目如此巨大,无论如何不可能在一年内还上。
所以,这些土地说是抵押出去,跟贱卖没有任何区别。
在大周朝,土地全部归天子所有。
公侯伯子男等各级勋爵在各自的封地,也只有收租的权力,名义上说土地和人口仍为国有。
按理说,这些田地都是天子的赏赐,如果买卖、租赁就是对天子不敬。
然而,大周朝廷日益没落,各诸侯越来越不拿朝廷当回事。
土地私下交易早已是半公开,朝廷无力约束,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别太明目张胆,给朝廷保留几分颜面即可。
在农耕社会,土地便是最宝贵的资源,有了田地就不会挨饿,就有了生存的资本。
听说有土地作抵押,庶人和奴隶们顿时瞪开了眼,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田地作抵押,与陈府的府邸和传家宝大不同。
那二样东西价值极高,却是一个整体,很难把它分割开。
田地则完全不同,分割成小块后并不值太多钱。
如果陈府还不起钱,借钱人完全可以依借契获利一块田地的使用权。
陈府的田地,可都是王城近郊最好的良田。
那还犹豫什么?
人群如同潮水一般,瞬间涌向陈飞扬等人。
“真的用田地作抵押吗?”
“多少钱可以抵一井田?”
“我先来,我借出十贯钱!”
“哎,别挤,我先来。”
……
刚才还信誓旦旦,一文钱都不借的人,这会儿唯恐落到他人之后。
陈府能还得起钱,一年时间就能获得一倍利息;还不起更好,换取一块上等良田。
这样的好事,怎么算都不亏。
四喜手持借契,负责向围过去的人讲解
陈管家一幅死了亲爹的表情,与出借人签协议。
三元依然是老本行,负责收钱。
除去陈管家,下人们已经完全放开手脚,不再畏手畏脚。
反正已欠下那么多外债,怎么收场交给老爷回来操心吧。
人群潮水般退去,广场中心位置留下仲臣和仲秦氏。
二人孤零零地木然而立,突兀而且扎眼。
“怎么会这样?”
夫妻俩对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再深入人心的宣传,也抵挡不住农人对田地的渴望。
不用说,陈飞扬今天又会借得盆满钵满。
“怎么会这样?”
广场一角,孤零零站着一位书生模样的儒雅青年。
裴文轩。
他本来隐身在人群之中,此时如同一位退潮后的倮泳者。
几位后来者从他身边冲过去,留下一声不耐烦的呵斥。
“这位公子,不要挡道惹人烦。”
“速速让开!”
二人的怒斥如同惊雷炸开,令裴文轩心中大震。
紧接着,他面色一变,双眼之中流露出万分惊讶。
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远处高台,牢牢锁定坐在扶椅上的陈飞扬。
他突然想明白,陈飞扬为什么肆无忌惮地疯狂举债。
当世人尊崇礼义仁孝,以举债度日为耻。
如果无故赖账,更会遭到世人唾弃,从而无法立足于世。
再加上律法对借钱不还者惩罚极重,凡是借钱不还者,要么被罚劳役偿债,要么家破人亡。
简言之,想借钱不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然而!
像陈飞扬这样,几乎借尽洛邑城所有人,从权贵、商贾到庶人、奴隶。
当抵押物不足以偿还债务时,那些拿不到还款的人,必定会阻挠惩罚陈府。
他们不仅不会让陈飞扬父子死,还会极力保住陈正道的官职,好让他赚钱还债。
这样算来,借得钱越多,欠越多人的钱,陈府就收买到越多的保护者。
陈家父子虽然外债累累,一辈子怕都还不清,却没有性命之忧,而且官帽也稳固得很。
这种大手笔计划,真是前无古人,会是那个不孝子策划?
不,不可能。
一定是碰巧。
陈正道那样的老迂腐,不可能策划出逆反普世价值观的布局。
那个傻子不愣登的小侯爷,更不可能有如此心机。
这种连他一时都没识破的计谋,如果有人能策划得出来,这个人一定是他裴文轩。
“这个不孝子的无意之举,竟然给陈府布下一道护身符。”
“所以,一切问题必须在这道符发挥作用前解决。”
前一刻,在裴文轩的计划中,仲臣或者陈飞扬只死其一即可。
甚至,他偏向于除掉仲臣平息此事,并无意把事情搞太大。
这一刻,他迅速调整计划,充满杀机的目光同时锁定陈飞扬和仲臣。
必须双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