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四点,公孙守来到了一个公园。
在这个时间里,整个T市的人几乎都还处于熟睡中,即使有人醒来,也不太可能跑到这个位置偏远的公园里。
所以当公孙守看到公园门口有位老人在摆地摊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些微微的惊讶。
“老哥,这么早就出来卖东西啊?”
老人看了他一眼,无奈道:“哎,还不是为了做生意嘛。”
公孙守点了点头,“真不容易啊,老哥。但是你为什么不去早市摆地摊呢?这里哪有人啊。”
老人哀声叹气,顿足捶胸道“别提了,我是被同行赶出来的!”
“啊?怎么会这样?”公孙守讶异道。
“害!还不是那几个糟老头子,年纪一大把还满肚子坏水。本来我们十几个人摆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方。谁知道那几个老东西非要跟别的商贩勾结,把我们的地盘都抢了,老头子我只好跑到这里来了。”老人说着摇了摇头,一副不胜唏嘘的表情。
“这也太过分了,老哥,你告诉我这事发生在哪,我帮你讨回公道!”公孙守道。
“你?”老人审视了公孙守一会,连连摇头,“我看你不行,你可不像是什么能帮我主持公道的人。别到时候再帮着那几个老混蛋把我打一顿,我老了,可经不起一顿揍了。”
“哎,老哥,可不能以貌取人啊。”公孙守道,“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还是有点面子的,实在不行,我身体还结实,帮老哥你挨这顿打不就得了?”
公孙守执意要帮忙,老人几次推脱,最后无奈之下,只得说到:“不行,不行!我可信不过别人!你也别在那里花言巧语了,你要是真有心帮我,还不如买我点东西呢。刚才就有一个小伙子从我这买东西了,要我说,比你在这里信口开河有用多了!”
“呃……,好吧。”公孙守只得低头看向地摊,只觉的一堆破烂堆在眼前,没有一样能用的。
“嗯……”公孙守看了半天,对老头说,“老哥,这样吧,我把你着地摊上的东西都包了,你也省的在这里遭罪,怎么样?你这些东西一共多少钱?”
谁知公孙守这一问,反到激起老头的脾气,老头怒道,“怎么,你是在施舍我?觉得我卖的都是破烂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是想全买,我还不卖呢!这些东西都是宝贝,那都是价值连城!你要是不识货,也不用在这假惺惺地可怜我,我就喜欢摆地摊!你走吧!”
公孙守被骂得呆滞了一瞬,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老哥,你消消气,是我不对,是我没有眼光,这样,您看我最适合买哪件东西?我按老哥你说的买。”
“哼。”老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地摊里挑挑选选,找了半天,掏出来一枚泛黄的玉佩。
“看你倒是坚持,那就买这个吧,这可是好东西,我老大亲自……呃,我老大告诉我说是一个得道高僧亲自开过光的,便宜卖你了。”
公孙守接过玉佩一看,上面刻着头驴,正神气活现地俯下头,长长的耳朵紧挨着地面。
“嘶……老哥,这玉佩刻得好啊。”公孙守对着阳光看了看,不由得惊奇道,“中间的驴虽然笔画寥寥,但却古拙有力,让这头驴显得栩栩如生。更难得的是,这玉佩上面竟然丝毫没有划痕,仿佛是天然形成一般。”
“真是好玉。”公孙守赞叹道。
然而过了好一阵,老头始终没有回应。公孙守好奇地看向他,只见老头一脸便秘地表情看着自己。
“怎么了?”公孙守有些不知所措。
“呃……没事,没事。那什么,你既然这么识货,那我也不多要了,你看着给我钱就好。”老头连忙催促他。
公孙守莫名其妙地看着老头,从兜里掏出了自己身上的所有钱,给了老头。老头也没数,收了钱继续在公园门口摆摊。公孙守把玉佩揣在怀里,从他身边经过。
就这样,公孙守终于在凌晨四点多钟,踏进了公园里。
当然,已经年过六十的他,并不是为了“看过凌晨四点的T市”之类的励志理由出来健身的。对于他来说,别说是凌晨四点,就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他也早已看遍每个时刻的T市。
因此,促使他这么早就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公园的主要原因是……
“噢,你在这里。”公孙守看到了站在公园不起眼的角落里的韩尊。以一如既往的和蔼语气说道。
“嗯。”韩尊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孙守叹了口气,“你把他处理掉了?”
“嗯。”韩尊依旧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
“尸体呢?”公孙守皱了皱眉头。
“已经处理掉了。”韩尊面无表情道。
“嗯……我猜猜,你这么早地把我叫到这个几乎没有人来的公园里,该不会是……”老人不紧不慢地说着,瞥到韩尊的拳头已经攥紧。老人继续说道,“该不会是他的尸体,就在这里吧?”
韩尊松开紧握的双拳,公孙守能感受到他松了口气,“是的。”他说。
“哎。”老人再次发出一声叹息,他拍了拍韩尊的肩膀,韩尊的脸部肌肉有些僵硬。“我知道,衡灵台曾是你最好的兄弟。对我来说,他也是我的两个儿子之一……”
“但是没办法,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公孙守的眼神有些迷离,他重复了一遍,“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愣了一下,公孙守回过神来,收回自己的手。
韩尊忽然问道:“那究竟是什么导致了他这样选择?”
“哦?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公孙守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
“我败了,我没能靠自己的力量击败他。”韩尊说。
“为什么?我以为你可以轻松地赢下来。”
“我……不知道。”韩尊不解地摇摇头。“他变了,变得很坚定,我从前以为我是最坚定的人,但是昨晚我才发现,他要比我更加坚定。”
“而且他的感知变得十分敏锐,仿佛能看穿我内心的想法。”
“我的招式总能被他找到破绽,甚至连我的业火,对他也没有效果。”
公孙守点点头,“那你是怎么杀了他的?”
韩尊沉默了一下,然后说:“用那招,你教我的那招。”
“原来如此。”公孙守一副了然的神情,却给韩尊一种早在预料之中的感觉。
“那么,既然任务已经完成,我也就不在这多呆了,”公孙守转过身,用疲惫的语气道,“人老了,得回去补个觉……”
面对公孙守毫无防备的背影,韩尊脸色几度变换,突然,毫无征兆地,炎尊刀凭空凝结在手,一刀向着公孙守的背后刺去!
公孙守毫无反应,仿佛对身后之事无知无觉。
眼看刀尖即将触及公孙守后心,韩尊却忽然感觉浑身能量一滞,炎尊刀竟然再难寸进!
韩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正在前行的公孙守停了下来,韩尊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
公孙守转过身,眼睛里是韩尊从未见过的冷漠。
“果然……你被衡灵台那小子说服了。”
“衡灵台说得没错,真的是你……”韩尊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有嘴还能说话。但是他的话随机被公孙守打断了。
“没错,是我,是我在凰山孤儿院取走了那个小女孩的灵魂,是我重伤了衡灵台,是我让蒋泉,去衡灵台面前送死,也是我让你去杀掉衡灵台。”
“最后,也是我,即将杀了你。”
公孙守坦然承认了一切,没有任何隐瞒,坦率地仿佛在说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什么……”韩尊看着公孙守,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也仍旧难以相信这一切。
“为什么?”公孙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你要知道,韩尊。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宁可对你跟衡灵台痛下杀手。”
“是……”韩尊瞪大了眼睛。
“是我的妻子,柳还青。”
公孙守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给韩尊讲述了他不知道的故事。
“三十多年前,我还是T市第一高手,年纪轻轻就当上了T市阴差组织的带领者。”
“那时的我,意气风发,自信无匹。而柳还青就是当时我的最佳欣赏者跟鼓励者。”
“那时候,我觉得有还青在,有我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让我害怕,没有任何人能够战胜我。”
“可惜我错了,我被一个强大的敌人打败了。我失去了我的能力,更失去了我最爱的爱人。”
“那时候,我每天浑浑噩噩,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惨剧。我把还青的尸体保存起来,但每次见到她,我总是发疯似的号哭。”
“但是生活,终究是要继续的。于是我渐渐告诉自己,我的遭遇是上天对我狂妄的惩罚,我要继续过好这一生,这样才能让还青安心。我还收养了两个小男孩,把他们当做我的儿子养,就这样,我逐渐走出了阴影。我买了一座楼,把还青的身体放在顶楼,让她能看清整个T市。而我则住在一楼,认认真真地生活。夜深人静时,我会跑到顶楼去,跟她讲述最近发生的故事。我曾以为我的下半生就会这样过去。”
“然而,在两年前的某一天,一个神秘人找到了我。”
“他跟我提出了一个交易。一个我不可能拒绝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