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苏玄释愣了半刻。
公孙冕楚略感惋惜道:“只是感觉委屈了三小姐。”
苏玄释抬手道:“详细些。”
公孙冕楚将身子凑近些,在苏大学士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后者满脸惊恐。
卧龙山,天师府
道观中突然响起洪声钟鸣,小少爷王晏清端坐在蒲团上诵道。
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一大口鲜血从口腔中喷出,在地面上形成血红一片,王晏清双眸惊恐瞪着那一瘫血迹。
没等回过神,又一口鲜血从喉咙激烈涌出,他赶忙用手捂住,不想鲜血却从指尖迸射而出,手掌根本遮不住,鲜血有的喷溅,更多的是顺着手背流淌而出滴在地上。
一个想法使得他迅速起身,向天师府外冲去,这一起身又是一口鲜血,手掌再也捂不住涌出的血液,使得他颚下颈部全是血红一片。
小少爷脚刚跨出门槛,第四口鲜血涌出,他跌倒在地,意识开始模糊不清,他伸出手掌想要抓住前方,却显得极其苍白无力。
“潇筱……潇筱……父亲……师……父……”
因血涌昏厥,王晏清半近昏死,就靠一口气吊着,此刻的小少爷似乎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背着书囊学成下山辞别老天师。
他梦见自己归乡之时父亲的双鬓并未斑白。
他梦见自己在餐桌前与大哥二姐有说有笑。
他梦见自己用八抬大轿迎娶苏三小姐过门。
他梦见自己掀开新娘子盖头的刹那,绝美之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
他梦见自己与潇筱抱着两个胖娃娃登门探望他的岳父。
他梦见自己挽着潇筱的手与两个孩子漫步于田地中……
田地中,王晏清用短笛与苏潇筱吹了一首曲子,短笛上挂着一枚精致玉佩,再看那位朝思暮想的姑娘脸颊微红,眼中之泪光,他笑着轻轻用手抹去她眼角的泪,顺着她的双眸摸到她的发丝,柔滑细嫩。
王晏清挂着笑意,沉思良久:“久别相思无妨,皆遇良人即好。此生大错小错皆有,唯独爱上你无比正确。大概是荒尽一生赌上所有,才换来了你。”
百转相思苦,成道途大梦。
抟扶摇上青天!
那日,有仙鹤自卧龙山云霄而上,老天师以血为引,助其度天门而过,成就天人体魄!
卧龙山得百年膜拜!
夏去冬至复夏至,又过两度春秋。
苏府,苏三小姐阁院。
原本极为生机盎然的房屋现如今是一片死寂,就连苏府中的下人都望而止步。
院子内已经许久没有响起曾经的那令人欢悦的笑声了,甚至连苏家家主苏老爷子都一连几日没有踏足院子半步。
每日早晚会出现一位身材娇小的瘦弱丫鬟去给房内之中送上餐食,无论房中之人吃与不吃,隔上两炷香的时间便会端走。
丫鬟从房内端出的饭食又是丝毫未减,显然房中之人又是粒米未进。
丫鬟面露愁容,秀气的柳眉皱到了一起,眼神可怜小声心疼道:“小姐,你这么做不值得呀,就是为了那已经上山学道的公子日后来娶你,多少也要吃些饭食的。如果真如老爷所说那臭道士是真的忘了小姐,让你嫁给八王爷之子,哪怕八世子品行不端,顽劣无常,那怎么说也算半个皇族啊,也总要好过让小姐负心的臭道士。”
“颖儿别再劝了,我答应他等上三年,等他学成归来,哪怕是当朝圣上来劝也无用,倘若公孙皇室再来叨扰……”后面的话苏潇筱终究没有说出口。
端着饭食的丫鬟颖儿梨花带雨,她怎会不了解主子的性情,本想在劝上几句,好歹让小姐吃上口热饭。
但当她看见小姐如今的憔悴模样,顿时泪如雨下,是泣不成声,原本端平的饭食险些丢在地上,颤抖说道:“小姐,你这是何苦呢?”
“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原本正行笄礼没多久的苏潇筱,本应该如女孩般待字闺中,现如今却被苏老爷子家强锁在这一间屋内。
望着小姐凄惨病白的脸,曾美丽动人的双眸,如今已经布满血丝,小姐究竟多久没睡得安稳了?那原本浓黑的飘柔细发,现如今已批散开来,如街上乞丐。嘴角干裂,手指间的淤血,在瘦弱的小姐身上可是自出生以来一刻都不曾有过的。
以这般模样的苏潇筱,唯独不变的是说坚定的眼眸,双目有种不能直视的威严,小姐何时这般坚定可怕?
“他公孙冕楚的如意算盘算是打错了。”一位中年人自屋外走进,进门第一眼便看了苏潇筱,眼神突然闪过一丝不能说的神情,微微说道:“因为他没曾想过我苏天辞的女儿能有如此坚定执念,别以为沾上了一点儿皇脉,他公孙冕楚就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苏潇筱眼神冰冷的看着这个神情淡然的男人,这位在离都王朝最没分量的官员,只知道远行的男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对于潇筱来说,与他的关系仅有的只有父女相称罢了,当初大姐和二姐远嫁之时,他这个做父亲的可是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去给任何一位女儿送行。
颖儿行礼之后便悄悄退下。
苏天辞走近想要对这位唯一待字闺中的女儿说上几句话,但看见苏潇筱向别处撇开的目光,他只好作罢。
自言自语道:“国子监祭酒兼二品大学士,这个官帽子确实很吸引人,哪怕助纣为虐你爷爷他也心甘情愿,压任整整二十一年,谁不想有个出头之日?但别忘了拿人家好处,你就得帮人办事儿,他公孙冕楚能让你爷爷连升三品,也自然能让苏家一夜之间荡然无存。只要他肯。别小看他公孙冕楚仅仅是个在朝野上不显山不露头的八王爷。暗地里的手段可多了去了。”
苏潇筱木然,那眼神仍旧看都不看自己的父亲。
“你真的喜欢那臭小子?还是仅仅想拒绝公孙穆稚婚约而用的一个幌子?”苏天辞凝神问了问,见没有回应。
又说道:“整个离都就连公孙冕楚乃至王朝圣上,都知道文枢中参谋王宗修的天才小儿子上山做了道士,说此子难成大器。可他们并不知道王家次子上的什么的山,更不知道是谁带他上的山,更更不知道他拜师何人。而这些你都知道吗?”
苏天辞撇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自问自答道:“那个混球臭小子,别的不成气候,唯独天象气运极好,好到令人抓狂,就像当初遇见你差不多。他走了运气拜张仙鼎张天师门下,卧龙山的头一把手竟收那臭小子当徒弟,这倒让我不得不高看一眼我这名未来女婿。”
苏潇筱听到这,神情骤然变化,瞪着一双美丽却布满血丝的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位男人,仿佛这一刻,他变得异常而陌生。
苏天辞不以为意,仍淡然笑道:“还有一旬时日公孙家就要硬绑你过门,不过不必担心,在此期间,王家长子武状元会回京复命,能帮你再拖上几天,不过条件是他在赴京途中能活下来。”
“状元郎真的平乱成功了。”苏潇筱破天荒开了口询问。
苏天辞微微一笑,不知是欣慰女儿开口说话,还是欣慰王家长子南下平乱成功。
他挥着衣袖笑道:“不得不说,这小子不愧是年轻武辈第一人。大将军姜鸣曾让他两年内平叛,此子当真做到了,当然也有大将军从中帮助的成分,才如此顺利。可要说在离都年轻一辈,谁能接任下任大将军,唯有王晏储一人。”
苏家最不善言辞最没分量的男人,在今日竟说了许久,腰间那把挂有青鳞鲤挂饰的扇子无风而动,叮叮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