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看着院里晾晒的丝绸,花色繁多,有五彩的艾德莱斯,也有淡雅的桃花朵朵,忍不住赞叹,“林姑娘手艺精湛,这扎染手艺快要出神入化了。”
林甜甜笑道:“你就打趣我吧。”
周曾也忙帮腔道:“林姑娘,我们公子向来实诚的很。这些日子,我跟小公子走访了许多人家,您染得这些均属上品,好看的不得了呢。”说着还举起了大拇指。
听闻旁人夸赞女儿,林家娘子心里开心,抿着嘴笑。
林甜甜打趣道:“你才来几日,这火州话说的就如此顺溜了,好看的不得了都会啦。”
周曾得意的拖着尾音“哎”了一声,“那可不,我学习模仿能力一流的。”
林甜甜笑道:“确实聪明伶俐。”
周曾给他使个颜色:看看,就你说我笨。
他无语看他一眼:不可救药。
林家娘子笑道:“我给你们准备茶水点心吧,好不容易来一趟,尝尝我的手艺。”
他含笑点头,“那辛苦您了。”
林家娘子笑了,“不辛苦,你们别见外就行。”
他含笑目送林家娘子,心内暗自思忖:从方才第一眼他就惊到了。这林家娘子身量壮硕,浓眉大口,与他心内对林家娘子的期待相去甚远。幸亏他修养好,及时掩饰过去了,还顺带踢了一脚周曾,让他收敛一下表情,因为他眼神瞟到了周曾瞪大的眼和惊讶到圆型的大嘴。那样清绝秀雅的林甜甜和这样天悬地隔的林家娘子,怎样看都不可能是一对母女。他疑惑的看了一眼林甜甜,难道长相随父?
他忍不住含笑问道:“怎么只有林伯母在家呢?为何不见伯父呢?”
林甜甜笑道:“父亲走商道去了,至今未回。”
他眉眼含笑,点头,“那等伯父回家,我一定来拜访。”
“好。”
他托起一片丝绸,看那上面晕染的花朵,手工精细,纹路清晰,好奇道:“如何染成这样?花心花瓣竟如此逼真。”
林甜甜凑过来看他夸奖的是哪一片,看清后笑道:“分批次扎染,花瓣先染色,然后再染花心。”
“那岂不是很麻烦。”
林甜甜笑道:“所以,一丝一线都来之不易啊。”
突然,她看到了他领口的布料,好奇道:“你领口的布料很特别,似乎既非染色也非绣花。”
他拉起领口看了看,笑道:“这是姑苏的缂丝。是一种以生蚕丝为经线,彩色熟丝为纬线,采用通经回纬的方法织成的平纹织物。”
林甜甜拉起他袖口的缂丝细细观看,“颜色之间似乎有一些断痕?难道是边织边断?周公子可否详细介绍一下缂丝工艺呢?”
他笑道,“林姑娘果然聪慧。这缂丝确实是以‘通经断纬’法织造而来,据传其制作工艺有16道之多。织造时要先在专用的缂丝机上安装好经线,经线下附衬画稿、书稿,或干脆将图案勾绘在经面上。然后再按图像,分别用装有不同丝线的十厘米长的小梭子依花纹图案分块缂织,如同描画一样。每遇一种不同的色彩,工匠必须立即截断原有丝线,更换相应色彩的丝线,也就是“断纬”,这是缂丝最难处,也是缂丝最具特色之处。因‘通经断纬’的织法,在缂丝作品上,图案与素地、色与色的接合处便形成了明显的缝隙和孔点,微显高低,富有立体感,犹如用刀镂刻而成,故称‘缂丝’。”
林甜甜不住点头,“如此耗时耗力,缂丝必然很贵吧。”
“缂丝按图案繁复程度不同也有难易,图案越斑斓,费时越多,造价越贵。因为缂织色彩斑斓的图案时,必须在同一纬度更换多根丝线才能织造出图案的层次感和美感,一幅极简的作品至少也要数千次“断纬”方可达到最基本的层次效果,何况复杂图案。一片小小幅面往往要几万次不止。因耗费工时巨大,一件成衣往往终岁乃成。当今陛下在五十大寿那年,江南道进献的缂丝龙袍便历时十年乃成,所以缂丝贵比金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称号。”
林甜甜叹服道:“果然巧夺天工。周公子我有个请求,不知当讲不讲讲。”
“请讲,跟我你不必客气。我作为此地地方官员,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尽力去满足。”
林甜甜不好意思笑了笑,“我知道有些为难,但是为了大家日子能更好一些,我还是厚着脸皮跟你讲了。您可否传信内地,为我们介绍几位缂丝手艺人呢?我们前往内地或者请他们前来火州教导我们都可以。我想如果我们能学会的话,往来商路,又可增加一项收益了。”
他点头,“林姑娘果然有魄力。这件事就交给我。你放心,我回府便立马修书,请姑苏最精良的手艺人前来火州。”
林甜甜喜出望外,眼神充满仰慕和爱意,“谢谢你。”
“应该的。”他悠悠的轻语。
他俩就在阳光下,默默站在一片一片丝绸海洋中,岁月静好。
林家娘子和周曾悄悄漏出脑袋,林家娘子轻声道:“小曾啊,周大人是不是看上我家甜甜了。”
周曾点点头,“可不是,不然怎么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大娘您不知道呢。我们公子可是母胎单身,京城里想嫁他的姑娘都能排到城门外了,可公子一个都瞧不上,都把我们老爷夫人急的嘴角冒泡。谁想到从京城到这火州,两千里开外的地方,居然开窍了!大娘,您说,这是不是天定姻缘。”
林家娘子笑的心知肚明,“那可不,‘姻缘本天定,浮生空自忙’。跑不了。”
周曾笑道:“我看也是,我还从未见我家公子这么积极主动过,要不是我处处给他指导着,怕他吓到林姑娘,他那愣头青,早挨打了。”
林家娘子噗嗤笑了,“我们甜甜可不会打人。”
周曾摸摸脑袋,“是么。”他好像没少挨打呢。
林家娘子拉着他转身,“走吧,咱们吃点心去。”
周曾和林家娘子才坐下,就有侍卫来报。他附在周曾耳边耳语几句,周曾猛的站起身,“情况属实?”
侍卫点头。
林家娘子站起身,“怎么了?”
周曾施礼道:“林大娘,我们得先走了。府衙有急事。”说着匆匆转到后院门口喊道:“公子!府衙有快报。”
周铭扬警觉的大踏步走来,“何事。”
周曾小跑过来,边随着周铭扬脚步便低声耳语,“中道有人回来了。三天之后到达。”
周铭扬点头,走至门口,转身对林家娘子和林甜甜拱手道:“府衙急事,铭扬先行告退。”
林家娘子道:“赶紧去吧。”
林甜甜从桌边捧起一盘点心,“带上几个吧。”
周铭扬抬手拿了一块,含情脉脉看她一眼,“告辞。”
林甜甜微笑,目送他们大踏步离开。
他回府即动用演习好的班子,暗中沿路观察中道回来的商旅,谁人何种性格、与谁关系交好、可能带有何种宝物每日每日一一来报。
第一批归来的就有沈心有。
经过层层盘查和审核,沈心有所带宝物不过是些玉石、丝帛、经书等物,同行商人暂时也无异常。他知道自己还需要耐心等待。于是他只是登记了商旅信息,就放他们离开了。
第二批归来的便是陈宇恒和冯诚中一行。他们几个太特别了,不仅年龄均衡,而且相貌出众,能力超常。这样四人结伴归来,他虽不曾盘查出什么,但直觉来看,没那么简单。
因此在得知林甜甜与他们交好时候,首先便想到引荐他们来官府谋职。不仅是想调查他们,其实更想结交好友。毕竟,难得有惺惺相惜的人物。
可是他们好像不怎么愿意。特别是冯诚中,他老觉得他心事深沉,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