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娥一丝生气的意思也没有,就好像只是随口提到了这个话题。
曹一胜惴惴不安,默默地低头吃饭,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果然,把黄瓜放进嘴里的第一口,曹一胜的脸色扭曲,已经吃不出黄瓜半分味道,像是吃了一块盐,咸的发苦。
把筷子转向旁边的青菜,浑身一激灵,难以形容的味道,又酸又辣,刺激得他的舌头发痛。
曹一胜抱着旁边的水壶“吨吨吨”地灌水,拯救自己可能会失灵的舌头。
翠娥紧张兮兮地盯着曹一胜,还带着期待:“夫君?妾身今天的菜不和你的胃口吗?”
刚刚缓过来的曹一胜连连摇头:“很好,我很喜欢!”
若说翠娥不是故意的,打死他都不信。
翠娥本来也是穷人家的姑娘,为了给弟弟娶媳妇,父母把她卖给了人贩子,后来被梨花买来给他做了媳妇儿。
虽说到了梨花寨没人让她下厨,但是原来在家中也是做家务的一把好手。
可谁让他理亏呢?
自己的媳妇只能自己好好哄。
伴随着稀奇古怪的味道,曹一胜吃完了所有的饭菜,冲着翠娥狗腿子般的笑。
翠娥无动于衷,有条不紊的把空碟子空碗收拾了一通,装进篮子中:“夫君,姐姐很是喜欢芹儿,我带着她去姐姐的院子里住几天,你照顾好自己。”
曹一胜当场石化,直勾勾看着翠娥拎着篮子身姿窈窕地离开了菜地。
他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坏事做了一箩筐,可能是老天实在看不过去,派了三个女人来收拾她。
梨花是他惹不起的大哥,把他从歧途中生生拉回来;翠娥是他媳妇儿,眼泪一掉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芹儿是他的心尖儿肉,掌上明珠,簇一簇眉头他都心疼得掉眼泪。
哪一个他都不能得罪,偏偏这几个女人还天天混在一起,惹了一个不高兴,其他两个也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惨是真的,幸福也不是假的。
梨花的院子内,翠娥抱着刚刚会翻身的芹儿坐在榻上同梨花闲聊。
芹儿似乎很喜欢梨花,总是看着她笑个不停,白乎乎胖嘟嘟的身子在榻上努力翻滚,却只能翘起手脚,翻不过身来。
梨花熟练地把芹儿抱在怀里,戳戳她的脸蛋,看到芹儿脖子上有一些红印,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翠娥,芹儿这儿是被蚊子叮了吗?”
翠娥凑过身来:“可不是,这夏天快来了,山上的蚊子厉害得很。”
梨花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盒药膏,用食指沾了一些抹在芹儿的脖子上,把盖子盖上放在一边。
“芹儿和我一样,最爱招蚊子,这个药膏是我之前下山买的,还挺好用的,你拿回去给芹儿抹一抹。”
翠娥也没有推辞,她知道梨花是真心喜爱芹儿,什么都舍得给她,芹儿还未出生,梨花就已经给她盖好了单独的院子。
可翠娥看不明白,梨花年轻,身子骨也好,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翠娥也没什么心眼,想到什么就问了出来:“梨花姐怎么不自己要一个娃娃?”
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万一梨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不是揭人伤疤吗。
梨花把目光从芹儿脸上移开,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翠娥:“曹一胜还没和你说啊?”
翠娥被问得一愣,呆呆地摇摇头:“说什么?”
梨花为曹一胜的粗心大意佩服,这样重要的事情没告诉翠娥,难怪她一直坚持叫自己姐姐。
“我和曹一胜的事说来话长,”声音压低了几分,“我们是假夫妻。”
翠娥瞪大了眼睛,很快也反应过来,梨花这么强势却会主动给曹一胜纳妾,曹一胜每天都宿在自己院子里,梨花从来没说过什么……
以前翠娥感激梨花把自己从人伢子手中买回来,把她真心当姐姐看待,后来曹一胜对自己格外疼爱,还有了芹儿。
翠娥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些愧疚的,梨花姐姐这样好的女子,自己某种程度上抢了她的丈夫,甚至动过把芹儿过继给梨花的念头,只不过被曹一胜知道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过去想不通的事,如今都能一一解释了。
梨花逗弄着芹儿:“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你来得晚,有一些事也没人和你说。”
这梨花寨的女人几乎都比梨花来得晚,而且梨花在所有人心中地位又高,所以家长里短很少会扯到她身上,
“我本不是梨花寨的人,是曹一胜从路边捡的,原来的事儿我都记不得了,可是曹一胜却当我是个傻子,骗我是他的未婚妻。”梨花谈起旧事脸上的笑意不断,嘲笑曹一胜大老粗骗人破绽百出。“这个寨子都是男人,我一个失忆的女人行事不便,也就将计就计和曹一胜做了表面夫妻,实际上清清白白。”
翠娥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
梨花接着开口:“所以你不必愧疚,你才是曹一胜的枕边人,和他生儿育女、过一辈子的那个人。”
翠娥也不知该说什么,大盛民风开放,可是和离过的女子也是要处处遭人闲话的,别说是高门大户,就是普普通通的清白人家也不会取一个成过婚的女子做儿媳妇。
梨花本人不甚在意:“别用那种老母亲的眼神看我,我知道这样的后果,我不介意。”
算了,翠娥也很快想通了,梨花这样敢爱敢恨、卓尔不凡的女子,那些拘于世俗的男人也配不上她。
翠娥岔开了这个话题:“今儿我和芹儿想在姐姐的院子里歇一晚,过几日再回去。”
梨花脸上的笑意始终没落下去,已经猜到了因为什么,装作不懂逗逗她:“你们院子就在我隔壁,来回方便的很,为何要在我这住下?”
翠娥有些羞恼,手里绞着一方白色绢帕:“梨花姐~”
自从梨花亲手把她带回来,翠娥一直把她看作娘家人,受了委屈就来梨花的院子里住几天,直到气消了等曹一胜来接。
梨花没有继续逗弄她:“曹一胜昨儿晚上在客栈住了一宿,没有和那几个小子一起去,你不必恼他。”
翠娥摇摇头:“我不是恼他去没去喝花酒,我是恼他花钱大手大脚,咱们寨子还有很多弟兄没有娶亲,就指望买茶叶的钱盖院子,娶媳妇,他就这么轻轻松松把八十多两花出去了。”
当然,喝花酒也很让翠娥生气,不过曹一胜不是没去吗。
梨花听完赞许地点点头:“咱们翠娥可越来越是有大嫂的样子了。”
翠娥瞪了梨花一眼:“姐姐别打趣我了,咱们寨子人越来越多,就靠这十亩茶园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
梨花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心,这梨花寨所在的朱炎山不仅仅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丘,除了用作茶园的一座,也是他们住得地方,其他山头都很少有人踏足。
靠山吃山,打柴、打猎、采药、捕鱼……多的是生财的门路,只不过之前三十多口人用不着罢了。
不过翠娥这么一提,梨花也觉得应该安排各家各户的兄弟谋一谋各自的财路,不能一直花销都算寨子里的。
初夏的夜里,“呱呱”不停的蛙鸣打破寨子里的安谧,梨花院子里的灯早早就熄了。
月光下,一个黑影悄悄从屋顶掠过,熟门熟路地离开了梨花寨。
和梨花寨的平静不同,隔壁的苍狼寨灯火通明。
寨主段保不停地在门口地空地上走来走去,身后的弟兄们都炯炯有神。
从天擦黑一直到深夜,所有人都开始有了困意,不少人眼皮开始打架,甚至有几个偷偷眯起眼睛。
一个身着夜行服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大门不远处。
“段保,别来无恙啊!”
来人声音像一股冷泉,让段保生生打了几个冷颤。
身后的弟兄们困意一扫而空,眼神里充满恐惧。
段保这辈子没有什么害怕的,直到一年前这个黑衣姑娘只身一人来到苍狼寨。
没人直到她是从哪儿来,也没有江湖人自报家门的规矩,直接要他把寨主的位置让出来。
段保当然不会答应,结果话还没落音直接被揍了一顿。
寨子里的弟兄一拥而上,却敌不过这个小丫头片子,被狠狠收拾了一顿。
这姑娘手段狠毒,招招冲着最痛的地方打,却又不致命。
打完也不说话,就直接飞走,留下在地上痛到打滚的一群土匪。
从那次开始,每逢十五便要来一次,也只问他是否同意,不同意就直接动手。
一年了,足足挨了十二顿打,段保不是没想过别的办法,陷阱、下毒,甚至是美男计……各种阴损的招都用了,都对她毫无作用,只会下手更重。
寨子里有的人受不住这折磨,溜下山从良了,整整一百多人的寨子现在只有不到一半,当年苍狼寨的威风不在,甚至多年攒下来的老本都被拿去买了药。
段保真的是被折磨怕了,现在看到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都害怕。
“大侠,我真的服了,你要是愿意这个寨主你当吧!”
黑衣少女飞了过来,冲着段保的脖子伸出了纤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