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圆柱形白到晃眼的灯光打在舞台上。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个人上去,大红的裙摆逦迤铺在地面上,层层叠叠的纱堆在一起仿佛红色海洋上汹涌的波浪。
那人雪白的颈子在大红的映衬下更显白皙。纤细得仿佛一口就能咬断,激起人心中的保护欲。脸上仔仔细细描了红妆,细致地勾勒眉眼,艳丽的红唇微微一抿,好像就是人间最美的春光。
苏沁妍险些没有认出陈澄来,陈澄原本是仙气飘飘的五官,这么浓艳的妆容倒也能很好地契合在其脸上,只是苏沁妍却似乎能读出一些决绝的意味。
陈澄仿佛是一只受伤的天鹅跌坐在表演台上,脖颈微扬,启唇便欲发出歌声。
这时苏沁妍看到右侧不远处有一个矫健的身姿飞快地踏下阶梯直冲着陈澄而去,于此同时他的两只手各持了一只手枪。
“砰砰!”
苏沁妍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她险些没有喊出声来:“安覃真?”
只是脸上的面具阻挡了她嘴唇的蠕动,当她想要发出声音的时候,这面具仿佛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的脸庞上,明明是木头的质感,却诡异地似乎可以和她肌肤的每一寸相贴合,就长在她的脸上似的,她感觉自己的五官几欲要挪了个位置。怪不得其他戴着面具的人都没有说话动作,看来就是这个面具的“功劳”了。
陈澄没有动弹,只是坐在地上无声地笑,她的胸口处和肩胛处有两枚鲜明的弹孔,正汩汩流出鲜血,红色融入红色中,倒也没有那么分明了。
那人没有停留,一个翻身上了陈澄所在的平台,一把扯下她脖子上细细的项链,那项链末段延伸进陈澄的起伏之中,苏沁妍也没看到这究竟是什么。
陈澄细嫩的脖子被这狠命一扯勒出重重红痕:“我……记住你了。”这声音不复清澈细腻,嘶哑得倒像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人逆光走下看台,苏沁妍这下确信了他就是那个和她短暂同行过的娃娃脸少年,不知何原因他脸上的面具已然破碎,只有边缘还粘附在他的脸上,他此时快速地蹿离,从苏沁妍座位旁边一个隐蔽的角落处跑了。
这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得快,旗袍女们听到枪声之后就开始纷纷来到剧台,但是连安覃真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苏沁妍也想站起来拔腿就跑,但是只要她动了要离开这个椅子的念头,脸上的面具就更加用力地压下来,似乎要碾碎她的骨骼,她感觉自己好像不能呼吸,快要溺毙在这个面具之下。
穿着深粉旗袍的女人扭动着身体走向戏台,俯身向跌落在地的陈澄,白皙的脸庞贴向陈澄的,似乎是在询问什么东西。
陈澄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只不过她的声音虚弱无比,似乎很快就要断气,旗袍女们听后纷纷开始行动:“把能杀的都杀了,不能杀的带回去,挂在我房间里……”
苏沁妍此时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是她此时却被禁锢在这个椅子上不得动弹,等待着旗袍女人们对他们的审判。
苏沁妍面前站定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形,苏沁妍无法抬头,也看不清她的脸,只是四周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哨声,苏沁妍用余光瞥眼周围的人,发现她旁边的那位仁兄头盖骨似乎都要被掀起来了,头皮翘起好大一块,不停拱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壳而出。
她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梁知帮她拔虫子的事情,内心五味杂陈。
只是不同的是,忆鬼从别人脑子里钻出来的时候是头部先出来的,它的头部和尾部实在是太好辨认,旗袍女似乎就是通过忆鬼的脸庞来确定身份。旁边的那位大兄弟就是一个倒霉鬼,等到忆鬼披着一身红白脑浆从他头颅里钻出来,旗袍女四肢立刻拉长变宽,肉色的宽幅将他紧紧环绕住,用力一收——
除了头部之外的身体被轻松碾成肉酱肉饼,而因为面具的存在这一切都进行得十分安静,他连发出声音哀嚎的机会都没有,头颅失去身体的支撑啪嗒一下掉在肉泥里,还翻滚了几圈。
十几条生命就在安静的黑暗中被收割了。
苏沁妍看到那只忆鬼比她身体里取出来的那只白胖了一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来的方式不同,这只忆鬼把这个人的脑子都啃食干净了,它露出来的尖利牙齿在微暗的环境中闪出一抹亮光。
只是等半天还不见得苏沁妍脑子里的忆鬼有出来的迹象,她面前的旗袍女发出疑惑的声音:“咦?”
“啪嗒。”
面具掉落在地上,摔落出沉闷的响声。
原来它能紧紧依附在人脸上的原因就是面具内侧生长着无数细密的白色触手,它们不停地晃动着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它们暴露在空气之中后很快就开始枯萎,发黑,不一会儿面具里面就落了厚厚一层粉末。
苏沁妍没来得及细看撞开旗袍女就往安覃真离开的地方跑,只是旗袍女的身体十分柔软,仿佛是一团橡皮泥,她直接撞进了旗袍女的身体里去。旗袍女就势将身体扯得更开,完全包容吞没了她。
在意识消失之前,苏沁妍将自己的一个头饰扯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而随着旗袍女们清场的进行,戏台的人已经失去了呼吸。
纵使是尸体一具,仍然不能掩盖其艳丽的光泽,躺倒在丛丛簇簇的红之中,这位美人好像只是陷入了沉睡而已。
异变陡生。
红裙下雪白细嫩的腿开始融化成一滩肉色的汁液,转瞬间从裙下伸出一条黄绿相间的巨型蟒尾出来,长长的尾部无意识地在地上甩了一个花圈,重重落在戏台上,整个地面都为之一振。
鸦羽微扇,唇峰轻点。
美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只不过再也不是清澈的、眼白分明眼眸,而是深黑作底萦绕着绿色花纹的珠子。
蛇蝎美人,不负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