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他。
八岁的他站
在门口,身上是大大的背包,鼓鼓的,将他的身体显得格外的小,脚边还有几个大的别致的袋子,他就站在那,没打算进来,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屋里。
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不值得他一看。
月见有点不知所措,努力扯扯嘴角,觉得自己这个“长辈”好像该说点什么,她奇怪的笑笑说:“你是……郑以葵?”
男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漂亮的眼睛又垂下。
月见觉得还该说点什么,可是只有八岁的她还不能从这震惊的消息中苏醒过来,她至今还不敢确定,眼前的这个突如其来的人……是她的弟弟?
“我是郑月见……”
郑以葵还是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漂亮的睫毛浓重而又稠密。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从此以后,这有着一半中国人血统的男孩就是她的弟弟,郑以葵。她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到来对这个原本平凡的小家意味着怎么样可怕的变故。
月见还不懂,所谓的背叛是什么。
妈妈还在房间里,始终没有出来。
她觉得作为姐姐应该好好迎接这个弟弟的,为此她做了很久的准备,她将郑以葵手里的包拎进来,觉得完全有必要带他认识这个新家,郑以葵犹豫着向屋里看了一眼,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这里是卫生间么?真脏。”
她的满心欢喜一下子就被浇灭了,愣在那,但是只用一秒,她又满怀开心了,她决定喜欢这个弟弟,这样的话,就有人可以和她一起玩游戏,一起上学放学,她可以像一个长辈的一样让这个小子听她的话了,比起那些个不会动,不会说话的可爱的玩具,这个活生生的弟弟,无疑用光了她所有的热情和期待。
“以后,你就和我用一个房间了,在这边。”
郑以葵犹豫着,还是迈了进来,走进了月见精心准备好的小房间,她把她所有可爱的玩具都摆在床上,粉红色的窗帘,贴了满墙的卡通图画,一种淡淡的花香,这一切都是月见一个人努力很久的结果。
郑以葵看了看,有点嫌弃的坐了下来。
月见这才凑过来,充满好奇的盯着他的脸看:“程叔叔说的没错耶,你真的是混血儿?”
郑以葵被她看得有点害羞,但还是点点头:“我是中法混血儿。”
月见更奇怪了:“咦?是混血儿?我的爸爸的是中国人,也就是说你的妈妈是法国人?”她好像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是哪里又说不出来,眼前的这个弟弟,和她有着同一个父亲,可是却有着不同的母亲。那岂不就是说,爸爸除了妈妈外还有别的女人?
郑月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本能的觉得天上掉下个可爱的弟弟的同时一定又把什么可怕的问题也丢了过来。
郑以葵不满的嘀咕着:“我要睡觉了,真烦。”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郑月见看他好像真的就睡着了,就悄悄的拿出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又满怀神奇的轻轻拍了他一会,直到感觉胳膊酸了。
她悄悄的起身,月光下,这个弟弟的脸看起来,朦朦胧胧,胜如白雪。
说不出是一种怎么样喜悦的心情,总之,从今天起,郑月见就有弟弟了,他的名字叫郑以葵。
从程叔叔打过那个电话起,就没有走出过房间的妈妈,让她格外担心,她说她不承认这个孩子,她要验证“身份。”月见简直有点害怕妈妈“验证”的结果,害怕这个刚刚成为她弟弟的人转眼就要变成别人的弟弟了,她已经开始把他纳入到自己所拥有物品的行列里来了,她悄悄的走到妈妈的房间,她还有很多的问题要问呢,比如说:“为什么她会突然多了个弟弟?”
“为什么弟弟会和她同岁?”
“去美国的爸爸怎么没回来?”
她几乎从未见过爸爸的面,在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了美国赚钱,她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总之可以赚很多的钱,爸爸每个月打两次电话,他总是爱笑,笑的那么大声,他最喜欢说的话就是:“月见啊,再等等,等爸爸忙完这一阵子就回去看你们!”
但是他从来没回来过。
妈妈从来至死不渝的相信爸爸,月见不明白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坚信,可以一等八年的时间,她总是温柔的等待,好像等待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因为,生命里还有个挚爱的人可以等待,活着才有盼头,才有机会看见光亮啊。
可是月见推开妈妈房间的门,这个满面憔悴的女人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和亮,她一把抱住月见,大声的痛哭出来:“月见,你爸爸……死了……”
“他在外面早就有了别的女人……他把我们抛弃了!!”
月见被妈妈抓得痛哭出来,女人疯了一样的摇晃她:“他死了都还在那女人身边!!!死都不愿意回来!!!!”
“是讽刺我吗?是讽刺我吗?!!!!”
“把那个野种送过来是什么意思!!!以为你死了我还要帮你养孩子吗!!!!”
那一晚,月见温柔善良的妈妈不见了,她眼睛里的光逐渐暗下去,逐渐暗下去,她缩在墙角像一只发疯了的兽一样哭着,哭的那么撕心裂肺。
郑月见站在那,不知所措。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是一边哭着,还是睁圆了眼睛,总之第二天醒来,她的眼睛肿的像核桃,她立刻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看看,发现弟弟还睡在那,还在。
可是妈妈已经不在了。
门哐当一声打开了,那个已经满面憔悴的女人走进来,哑着嗓子说道:“把那个孩子的东西收拾一下。”
“妈,你要把他送到哪?”月见忍不住又要哭了。
妈妈一边粗鲁的收拾着,一边说:“我联系了一家人愿意收留他。”
“妈,你不能把弟弟送走!!不能把弟弟送走!!他才刚来!!”月见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女人停下来,盯着她,再也不会温柔的眼睛盯着她:“我告诉你,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想看见他!!我一眼都不想看见他!!”
弟弟还是被送走了,她还没好好的爱护,还没来得及和他做游戏,还没来得及像一个大人一样的告诉他:“要好好吃饭啊,爸爸说不吃饭的话,会变成矮子。”
还有很多没来的急,她设想的美好的,关于两个人的童年。
车疾驰而去,郑以葵始终没回头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