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又一次洒满了大地。
司徒薇的小腹已经微微突起,在草地上慢慢地散着步。
她喜欢这样清新的感觉,任由风吹过自己的发丝。
她喜欢阳光。
喜欢齐纳河水散发出来的,淡淡腥味,更喜欢远处高耸的雪峰,带着远古的慈祥,俯视着大地。
云朵在天空里慢慢地游着,牛儿们成群结队地走来走去。
空气里再没有血腥的气息,而是变得安宁祥和。
“我并不喜欢征战,更厌恶厮杀。”
她半蹲下身子,摘了一朵野花凑到唇边,轻轻嗅着那香气。
远处有人看着那个女子。
她是一个奇怪的女子,很少与人说话,也不理会什么人,大多数时候她很安静,从来不随意靠近任何人。
“汗王。”
齐隆浩摆手止住说话之人,看着那个女人,那是他所深爱的女人,他曾经承诺过她一生一世。
“你先退下吧。”
齐隆浩命重臣离去,然后走向司徒薇。
“阿薇?”
司徒薇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司徒薇言罢,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小石头,分列成阵法。
当时的齐隆浩不明白,只一心以为司徒薇只是随便在玩,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心细如发的她何时玩过?她早已料敌先机于前,淡淡布阵处置在后,而他居然没有半点察觉。
齐隆浩回到了帐篷里,仍然在想司徒薇的事,越想越不明白,越想心里越是诧异。
“汗后在做什么?”
“真奇怪,汗后她在做什么?”草原上的人窃窃私语着,纷纷朝司徒薇走过来,却只看到她在摆石子,一颗接一颗。
“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清楚。”
人们看了看她,随后离去,司徒薇仍然在那里,摆她的小石头,偶尔抬起脸来,看一看天上的星辰。
如果对应天上星辰摆下阵法,将具有十分强大的防御能力,倘若有一天王廷再次发生变乱,至少不会在很大程度上减弱冲击力。
我一定有能力,而且可以阻止所有的一切。
司徒薇这样在心中对自己说。
晚间,司徒薇回到帐篷里,看见齐隆浩坐在桌边喝汤,便走上前去,旁边阿娜早已呈上一碗汤来,司徒薇却不接,看了她一眼:“先给我打盆热水来。”
“是。”阿娜应声退下,不一会儿打了盆热水过来,司徒薇将双手浸在水里,慢慢地洗干净,然后用一块湿巾擦净,这才走到方桌边坐下,拿起一双筷子来,挟了块肉放进嘴里。
齐隆浩瞧她一眼。
他其实很想问她,那些石头的意义,不过瞧司徒薇的意思,并不想同他说。
夫妻俩闷闷地吃过饭,撤去碗盘,回到内帐中。
“你先休息吧,我再看会儿书。”
司徒薇点头,走到床榻边,脱掉外袍,掀开被子上床,她确实有些累了,一挨着枕头没多会儿,便睡了过去。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齐隆浩才掌着灯笼近前,仔细地打量着她,高挺的鼻梁,深湛的眼眸,鲜花般的嘴唇,这样的阿薇,是每个男人都想得到,每个男人都想呵护的吧。
我会保护你的。
齐隆浩将灯笼放在桌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阿薇,就算全世界不同意,我也会保护你的。
再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任何人靠近你,任何人……
我就是那个一生一世守护你的人。
抬起手指,男人爱怜地摩娑着女人的脸庞,带着他最深沉的怜惜。
似乎有所感应般,睡梦中的司徒薇勾勾唇,绽出一丝微笑。
她隐约听见谁在唱歌,一声声宛转动听。
“汗后她……”
清晨,阿娜捧着干净的衣裳走进帐篷里,却见齐隆浩一直坐在床边,深深地看着司徒薇,立时便站住脚。
“汗……”
“你出去吧。”齐隆浩摆手,“今天我想单独陪着阿薇,我想陪着她,多看看她。”
阿娜一怔,却感觉鼻子有些酸涩,赶紧转头走了出去。
一对夫妻间的感情有多深,也许平时看不出,但关键时刻却一定会明白。
阿薇。
我是如此地爱你,不由得你不信。
我是……如此地爱你。
啪嗒,一滴泪水砸在司徒薇的脸上。
她睁开眸子,却见齐隆浩正坐在身边,定定地看着她。
“你。”
穿越千百年辰光,得来你倾心的一顾,那一瞬间倾城梦幻妖娆盛开,是谁颠覆了谁原本的世界?
依稀间记得初次相逢,之后的一重重,有如浮光掠影。
我一直以为,穿不过死亡之前的哀杀,原来转瞬沧桑已然桑田。
“起来吃饭吧。”齐隆浩柔声哄道。
司徒薇披衣下床,行至桌边,看上面已然摆放好碗筷,做的也是她喜欢吃的饭菜,便拿过食具,挟了菜送进口中慢慢地咀嚼着。
“要爱吃,你就多吃点,我让人再做。”
齐隆浩柔声低哄,司徒薇抬头看他一眼,眼角眉梢忽然俱是春风般的笑意:“你也坐着吃吧。”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都十分地安静。
阿娜在一旁伺候着,看他们吃饭,心里也是十分地舒适。
帐篷里气氛安宁,火塘里的炭块偶尔发出噼啪之声,间或有火星跳出来。
“阿娜。”
“王妃?”
“且烧一壶滚滚的水,我要泡脚。”
“是,王妃。”
一时饭罢,两人便至一旁坐下,阿娜取了木盆,往里面倒了大半壶热水,腾腾的热气冒出来,模糊了人的面容。
司徒薇将脚浸在热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一时却有困意涌上来,她往后靠了靠,用手托着腮,没一会儿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齐隆浩脱去外袍起身,走到司徒薇旁边,弯腰将她抱起,行至榻边,刚要伸手去解她的小衣,司徒薇却伸手捉住他的腕。
“怎么?”
“我今日身子倦乏得很,所以……”
“哦。”齐隆浩便点头,收回手去,独自转身走开,司徒薇看他背影有些孤单,不免喊了一声,“隆浩。”
齐隆浩转头看她。
“隆浩。”司徒薇又唤,眸光晶润,齐隆浩走回去,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抬手摩娑着她的脸庞,“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什么事都没有。”
司徒薇轻叹一口气:“我也知什么事都不会有。”
“那你?”
“只是想看看你。”司徒薇掣着他的衣袖,“就这样,好好地看看你。”
“阿薇?”
齐隆浩蹲下身子,想去亲她。
夫妻两个柔情蜜意,全然忘却了一切。
“明天,我想回雪山上去。”
“去那里做什么?”
“也没有特别的事。”司徒薇抿唇一笑,“只是想去看看,或许那里的风景更有宜于休养身心。”
“这倒也行。”齐隆浩点头,双眉却微微蹙起,“只是眼下,王廷有些事务。”
“无妨。”司徒薇摆手,“你还是留在王廷,我带阿娜去便可。”
齐隆浩闻言,便把阿娜叫进来,仔细叮嘱她一番,要她务必照顾好司徒薇,阿娜点头,一一答应。
次日清晨,齐隆浩一大早起来,看司徒薇也起了身,正坐在一旁,任由发丝流泄一肩,他不由添了几分疼惜,把她揽过来,紧紧地抱着,轻声哄道:“这会儿就起来了?再多睡会子吧。”
司徒薇活动了一下脖颈,看着他微笑:“我要是去多时,你会不会想我?”
齐隆浩心中不由一紧,赶紧揽住她的肩,柔声低语:“做什么去多时?难道你不想我吗?”
抬眸儿望他一眼,司徒薇心中已是万般不舍,便掰过他的脸来用力地亲吻,然后方披衣下床,阿娜已在外面候着,看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前:“汗后。”
“走吧。”司徒薇深吸一口气,自己扶着车辕,上了马车。
沿着齐纳河畔,马车一直徐徐地往前,风吹来,带着野草清馨的气息。
“我一直很喜欢。”司徒薇喃喃低语,“很喜欢在齐纳河南畔自由自在地散步……”
“知道吗?我踏上西番的那一天,记忆很混乱,可即使在那样混乱的记忆里,我仍然一眼就看到了齐纳河,看到那澄静的湖光,它就像母亲一样,抚慰着我的心。”
阿娜抿着嘴唇,不言不语。
“可是那个时候,一切似乎很杂乱,他们烧,杀,劫,掠,还有和我一起的女孩子,遭受蹂躏的,惨痛的命运,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现在终于好了,西番平静了,再没有人可以任意胡为,践踏他人的生命。”
阿娜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是习惯了陪伴这位安静的王妃,她总是不事张扬,谦良而温默,从来不与人争执,她澄净眼眸收尽世间善恶,分辨人心。
雪山,已然在望,峰顶皑皑,反射着阳光。
“阿娜,你不要下车,我想过去祭拜一下。”
司徒薇说完,自己掀起帘子下车,踩着雪地往前,合掌叩拜,她神色虔诚,没有一丝杂质,纯净得就像天边一抹彩虹。
阿娜坐在马车里,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有风吹来,寒气萧瑟,司徒薇不由身子轻颤,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着。
脑海里很多场景浮光掠影般闪过,最后却什么都没留下。
终于到了雪山脚下,抬头看去,能瞧见几只鸟儿飞过。
这里的感觉,始终和王廷完全不同,没有王廷的喧哗,更没有半点虚伪与矫饰,有的只是天地之间的坦然,浩博无涯,涵没乾坤。
“司徒薇!”
“看,那就是司徒薇!”
“捉住她!”不知是哪里冒出来一群人,个个手执武器,冲将上来,把司徒薇团团围住。
司徒薇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唇角却扬起丝浅笑。
对方被她笑得愣住。
“你们要找司徒薇?”
“是。”
“找她做什么?”
“听说她是西番的汗后,所以我们。”
“你们想挟持她,然后和汗王谈条件?想得到什么?封赏,还是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