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后,学校广播里通报批评了“八卦妹妹团”。
全校,初中部各班的广播播放着刺啦刺啦的杂音:“嗞……嗞……通知!通知!通知!请各班班主任速速回到教室组织各班学生收听广播,咳咳……各班还在外面玩耍的学生请速到教室,在教室里忙着收作业的学生请停下手头的活儿,都回到各自的座位,务必收听。下面我要念一则通报,如下:‘初2013级三班××、×××、×××、×××、××五位同学因造谣生事,严重影响受害者许清子和木小若的日常生活,不顾同学情面,屡次三番生事,于二〇一五年十一月×日,五位同学指使多名校外人员在学校附近围追堵截并对受害者木小若进行暴力殴打,造成多处重伤,导致住院,经年级组相关调查,为了教育其本人,维护学校正常教学和生活秩序,营造一个安全、文明、有序的校园环境。根据《中学生日常管理条例》,给予这五位同学通报批评一次,以示警告。安城希望学校初中部,时间:二〇一五年十一月×日。此外,五位同学将于广播里公开检讨并道歉,望各位同学在此见证并引以为戒,严守校规。’”
那五人分别读了检讨书,并向许清子和木小若公开道歉。而各班四下谈论的声音大多都同情着许清子和木小若的不幸,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舆论导向,要么三人成虎要么邪不压正,舆论的旗子真正需要强大的力量来支撑。
下午放学的宽巷子依旧是木小若和许清子熟悉的路。她们手挽手,一人像男生,一人是女生;一人像高冷帅哥,一人是平凡少女。她们所谓的搭档友情,就像今天一样,难以言说的误会可真成了信以为真的事实。
宽巷子里来来往往的学生都投向羡慕嫉妒的眼神看着,都说她们是现实版“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的情侣组合。
许清子怯懦地低着头,偷偷看着周围的人,感受到周围不自在的气氛,难为情地放下木小若的胳膊。
“清子,你怎么能够放开我的手呢?”木小若看着许清子奇怪的动作,疑惑地问。
“看吧,大家都误会我们是一对儿了。”许清子尴尬地回答。
“本来是一对儿,有啥好躲的。”木小若说完,起劲儿地拽着许清子的胳膊。
“你!我可是女的,你别乱想。”许清子从木小若手中挣脱出来,双手抱肩拼命护着自己。
“我知道啊,我们是朋友,不是一对儿还是什么,谁说的只有情侣是一对儿。”木小若又拽回许清子的胳膊。
许清子倒憋着气,只感到无力反驳,还能说什么,怪自己疑神疑鬼,还得怪木小若的帅气让人引起误会。
“清子,你怎么这么懵呢?”木小若侧着头,又直勾勾地盯着许清子杏仁大小的眸子,似乎看穿了她深不见底的心事,玩笑地说,“你不会真的对我动心了,嘻嘻。”
许清子被木小若弄得一脸通红,冷眼一瞥,生气地说:“呸,你这自恋过头了,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木小若无所谓地抖着肩,满不在乎地说:“外貌,对我而言是身外之物,我要是在意,才不会认识你呢。”
集说不清的帅与道不明的美于一身的木小若,就是那个容易引起话题的人。
木小若看着许清子习惯性低头走路的样子,胳膊总会忍不住地扣住她的脖子,掌心托起她的下巴,唠唠叨叨个不停:“清子,走路弯腰低头很容易出交通事故,会有危险的,而且还会让你变丑。”
又猛撑着许清子的后背继续说着:“抬头,挺胸,别这么畏手畏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干了什么不见光的事。”说完又轻轻地拍拍许清子的肩。
许清子只好照例听话,僵硬地挺直腰板,抬起头,平视前方,把木小若的胳膊扣得更牢。
木小若清楚许清子的胆怯和不安。跟她做朋友真的要承受许多人的不理解,之前叛逆堕落的她让许清子跟着自己被说成是异类,现在的她只会让许清子的自卑心理旧病复发,就像许清子回到从前被人人对立的处境,似乎全世界的人都恨不得拆了她们的联系,巴不得让许清子永远成为那些人脚下随意践踏的可怜虫,让木小若看清所谓的现实,永远地失去自己难能可贵的友谊。
木小若绝不会说绝交的。
现在的木小若是这样的人,一面受着众人的盲目夸赞、跟风崇拜,总被所有殷勤无度的人团团包围,一面还得对付背后说长道短的闲人,保持自己的清醒,站在正确的立场,干着自己不留遗憾的事,尽所能保护自己此生珍惜的人。不留遗憾,按木小若简单的理解,即是对得起自己,更重要的是对得起自己的真情,不枉对友情的真情流露和付出。
习惯低头快步前行的人,多半是习惯了和自己好好相处。许清子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孤独,只有这样,即便自己的存在感不及尘埃的可见度,就算静静无扰也就相安无事了。而她的渺小只有木小若看得见,也只有木小若能用心感知到。许清子曾想试图与木小若保持距离,但发现越是刻意地远离越是离不开,也只有木小若在,才肯放心地安放自己。
许清子走到巷子口,突然缓下了脚步,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担心起八婆她们还会找麻烦,便跟木小若说:“小若,我怕她们回头还会报复我们的。”
“不怕,她们要是再这样,恐怕下学期要好好享受牢狱之灾去吧!到时候会有人为我们出气的,会告诉史老师的。”木小若停下脚步,露出十分放心的表情,轻轻地拍了拍许清子的后背,又接着说,“你知道那个八婆吧,其实你上次也看见了,我这是第一次这么打她的。”
“真的,据你所说,我只知道你们经常吵架,没想过你是第一次打她的,难道是因为我?”许清子错愕地看着木小若,觉得惊讶而又很平常。木小若冲动的性子迟早会有动真格的一回。
“才不是咧,我看她这么过分我才出手的好嘛,你这么说就这么觉得吧。”木小若的心思正如许清子刚刚说的一样,看许清子迷迷糊糊的,故意逗逗她也是一种乐趣。
“哈哈,知道你惩恶扬善,但你这自卖自夸的自恋狂还是本性不改。”许清子熟知木小若这副德行。
“说实话,那次打她确实是全身过了瘾,后来我本想把她打得连爹娘都认不出来,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迟疑片刻,或许是想到自己爸爸,就没有继续打下去了。”木小若说到这里,想到自己的处境,沉默不语地挽紧许清子一起过马路去往车站。
车站人潮拥挤,这才让她们两人意识到今天是各中学的高中生放月假。
行色匆匆、经纬交织的人潮,许清子挽着木小若在站台上等车,牵手的胳膊在半空悬晃,一语不发地放空自己,跟得了重度近视一样,眼前呈现的人来人往都是一团穿梭来回的虚影,也像是聋哑失聪的孤独儿,费心感知着熙熙攘攘的嘈杂里传达的无声。
迟来两分钟的准点的公交徐徐停靠,木小若不得不和许清子再见。
“许!清!子!”木小若朝许清子的耳畔吼了一声响亮。
许清子被吓得全身紧绷,露出了一对乌溜溜的恐慌眼,惊得自己原地一跳。
木小若的头往左边稍稍倾斜,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只手轻轻地从许清子的怀里抽出空来,另一只空闲的手向许清子作别并悬空划过弧线缓缓地垂放,顺便转头一看——公交车进出门周围源源不断的人群挤压得像一枚正在倒模灌浆的巨型塞子,便顾不得跟许清子多说几句就匆匆忙忙地涌进车里。车子启动前,木小若好不容易侧着身子探出缝,隔着透明的,封锁的玻璃窗,冲久久驻足,远远目送的许清子拉扯地摆着划屏的手势,表示QQ联系。
许清子也微微地侧着头,露出一抹甜甜浅笑,摆出OK的手势。
二〇一六年一月十五号,期末考试成绩公布,许清子排名回升,木小若依旧坐实了学霸的位置。
寒假一个多月,无聊待在家中的许清子匆匆出门,路过小区背后叫卖热闹的零售批发市场。各户各店降价促销接连响应。人群如织,比以往多了很多,大抵有很多在外务工回家的人。看看大多数人满脸皱纹的稀疏密集,都是中老年,都是白发斑驳、饱经风霜,伛偻提携,时常伴随着小孩子响彻远方的哭闹叫喊,起伏断续,耳畔回响。而许清子低头疾步的习惯从未改变过,似乎一如往常,进行着丰富多彩的精神之旅(俗称胡思乱想,嘻嘻嘻。),不知觉地,攀上一阶又一阶的通道梯,穿过车流熙攘的马路,在安城人工湖公园转转悠悠,穿梭在行人来来往往的绿荫小道间,感受着与风景擦肩而过的每个瞬间。一路疾走,忍不住疲惫地坐在路旁的长椅上,靠着长长的椅背,仰头凝望着被浓浓绿荫半遮半掩的上空,果然,全国的冬天都一样的寒冷,可枝叶,或是一花一草,从未有过寒意凋落的冷清。思绪依旧翻涌而来,内心里早已充满了千丝万缕,正酝酿着懵懵懂懂的哲思言理。愣神的样子被木小若撞个正着。
“嘿!”木小若从许清子背后偷袭。
“啊!”许清子被吓得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是你啊。”
许清子向木小若递了眼色,怒气地皱着眉。
木小若一如既往地厚着个脸,哄许清子开心:“好了,假期难得见到,我错了,咱们好好叙旧。”
许清子勉为其难地原谅一回木小若:“可以,我不计较。”
木小若并排紧坐在许清子旁边,满脸奸笑地看着许清子的侧脸:“远远看你在走神,在想些什么终极命题啊?”
许清子随口说道:“没啥呀,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间,许清子想了很多零零碎碎的,离别,时间,生命......这些相关的人生命题知道得多却不知从何说起,对周遭体会深刻却不知如何完整解答。
木小若不假思索地看着许清子入迷,打算想说的千言万语默默地藏在了心间,索性两人静静地坐在木椅一起远眺着一处绿荫,深深地陷入畅想,静静地感受彼此默契也默默无言的舒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