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西屏息盯着那空白的竹简,半信半疑。
那女人真身难道真是这空白的楚竹简?
她不敢移开目光,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但又有点紧张,就像在等待一只晃晃悠悠悬着的靴子落地。
在这片令人抓心挠肝的安静里,符西只能听到老七冲那空白竹简哈气的声音。
老七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它按捺不住,直接朝那竹简亮出了爪。
符西倒吸了一口气,刚想阻拦它,就在这一刻,她眼前就跟起了烟雾似的,一片朦胧,符西定睛一看,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果然是她!
符西看着浮在半空中的,身穿华服的女人,她看着老七和云间,脸色非常难看,符西注意到她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好像很怕云间和老七似的。
符西看那女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说不出一句话,符西的心里不由泛起几分可怜来,她就朝那女人招了招手。
“我们……来谈谈吧。”
符西往库房比较开阔的地方,拉来了几张椅子,让云间和老七在中间的位置坐了,自己才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库房里的光线很暗,云间披着西服外套,坐在灯下,让人更看不清他的表情,符西也不知道他是在观察自己,还是在观察那个女人,心里难免有点紧张。云间不说话的时候,总有几分业界大佬或者高层的气场,符西觉得自己更像个要向高层汇报的小实习生了。
而旁边的老七要不是给了自己面子,恐怕早就按不住了,它一直在不安分地踱步,警惕地观察那个女人,完全把她当做一个露出破绽的猎物。
可怜那女人在云间的气场和老七的威慑之下,都快缩成一团了,在场的,可能就符西看起来比较好说话。
她只得看向符西,半是哀求半是害怕的样子,符西心里不忍,也想快点把一切都调查清楚,就说了:“我们开始吧。”
她说着,抬头看了看向库房里的摄像头,“这些摄像头……没关系吗?”
“没事,小赵会处理的。”云间说,示意符西就按她自己的想法来。
符西点点头,在背包里翻出笔,然后将速写本和笔,递给了面前的那个女人。
女人笨拙地接过纸和笔,脸上带着迷茫,似乎不知道符西要做什么。符西拿起另外一支笔,在速写本写了“你叫什么”这几个字。
女人揪着眉头,侧头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明白了她手中的东西,就是书写工具。她偷瞄着符西的动作,依样画葫芦地,学着拿起笔,颤颤巍巍地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
“……”符西瞅了好几眼,也看不懂那女人写的什么。
符西本来盘算着,虽然女人不能说话,但既然她能在符西手上写字,那说明了,她能记住字形,说不定还能识字,还是有交流的途径的。但现在两人再次面对面了,符西发现她们之间,还是语言不通,非常麻烦,符西觉得自己迫切需要一个翻译。
符西求助地看了看场上云间和老七,说:“你们……看得懂她在写什么吗?”
“大概可以,”云间颔首,看了看那女人写的字,“如果需要,还可以把楚梦泽找过来。”
“楚梦泽?”符西有点好奇。
“就是湖北的神辅。”云间笑了笑。
倒是旁边的老七一把捞过了那个速写本,塞回符西的手里,“你想问她什么,都写上。”
“啊?”符西心想就算写上了,那女人也看不懂啊。但还是听老七的,把“名字、来历、目的”这几个词,老老实实地写在了速写本上。
老七扫了一眼本子,突然对那女人说了几句什么。
那几句话听起来晦涩难懂,从毛绒绒的老七口中说出来,更是平添了几分神秘感,符西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老七是不是说了某种古老失传的语言。
但更令符西吃惊的,是那个女人对老七说话的反应。
一开始,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老七,过了半晌,她眨了几下眼睛,竟然无声地落下了两行泪来。
符西一愣,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哭了?“你跟她说了什么?”符西简直头大,连忙扭头问老七。
“就你写的那些啊。”老七也没想到那女人突然就哭了起来,他盯着那女人,一脸“哭也没用,别整这出”的不耐烦表情。
那女人无声地啜泣了好一会儿,梨花带雨的,倒是显得楚楚可怜,符西于心不忍,从包里翻出纸巾,走到女人面前,替她把眼泪擦了。女人愣愣地看着符西,符西靠近了她,才发现她的手指一直在微微颤抖,好像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难过。
符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女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终于缓和过来了。她指了指符西手里的本子,符西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把它递了过去。
那女人用力攥着笔,在本子上画着什么,趁着她埋头写字的空当,符西带着一肚子疑问,悄悄压低声音问老七:“你还会说她们的话啊?”
“会一些。”老七抬起下巴,云淡风轻地说了句。
也不知道老七这是谦虚呢,还是真的就懂一点,符西在心底啧啧称奇。
这只猫真的技多不压身,而且平时也不显山露水的,神秘得很。符西和云间他们说“诗亡隐志,乐亡隐情,文亡隐言”的时候,它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看来是留了一手?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懂楚的语言,难道说它籍贯是湖北的?
“以前去过那边,学了几句。”老七似乎看穿了符西的心思,就补了句。
以前是什么时候,不会是战国那个时期吧?符西好像被个小猫挠心似的,恨不得抓住老七问个明白,但又知道这些疑问不合时宜,她只能忍了。不管怎样,她也确定了一件事,在她身边的,各个都身怀绝技,连老七一看也是猫中龙凤,就自己真的是最平平无奇的那一个。
那女人停下了笔,将本子递给了符西,看来是写完了,符西看不明白,就让老七来看,老七扫了一眼,说:“让他来,我看不懂,只会说。”“行啊,给我。”云间拿起本子,好整以暇地接过了这个任务。
他们这几个人一言一语,一笔一划地交流着,花费了不少功夫,但也总算把这女人的来历,给弄明白了。
那女人自然是有称呼的。按照女人的说话,别人喊她阿穆。
阿缪的真身,确实是楚竹简,准确地来说,是楚竹简里《采风曲目》的空白竹简。
“所以《采风曲目》到底是什么?”符西抬头,看向云间和老七,博物馆里的这批楚竹简,包涵的内容太多,像符西这种不是专门研究竹简的人,也不可能一下搞明白。
“简单的说,就是记录了楚国几十首曲目,还有它们演唱曲调的合集。”云间调来了竹简的资料,让符西看,“你可以理解成,楚国当时的流行歌合集。这些歌有些是本地的,有些是外地传进来的。”
而阿穆真身的那个空白竹简,是归在《采风曲目》里的,它除了开头有个模糊的“穆”字,其他的字似乎都被刮掉了,看不清楚字迹。
所以阿穆究竟是怎样的曲目,本地的还是外地传入的,已经没人知道了,甚至连阿穆自己都不清楚。
器物要化形,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需要漫长的时间。阿穆化出人形,开始有意识的时候,
战国早就过去,成了史书的薄薄数页。